阿牛立刻上前,用尽力气按住我的肩膀和手臂。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看着那沾着烈酒、闪着寒光的石片逼近我的伤口……
“呃啊——!!!”
石片切入腐肉的瞬间,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神经!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挣扎!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阿牛死死地按住我,眼眶通红,牙关紧咬:“恩公!忍忍!忍忍啊!”
唐周面无表情,枯槁的手稳得可怕!石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飞快地、毫不留情地削去伤口边缘发黑坏死的皮肉!脓血四溅!每一次切割都带来一阵新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烈酒的辛辣刺激着暴露的新鲜创面,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刺!
“啊——!!!”
我痛得几乎昏厥过去!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划出几道血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那非人的剧痛稍稍平复,我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伤口处,坏死的黑肉和脓液被清除干净,露出了底下粉红色的、微微渗血的健康组织。虽然依旧剧痛,但那种令人发疯的灼热和麻痒感减轻了。唐周用沾了烈酒的破布,仔细地擦拭着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抽搐。最后,他将揉碎的、带着清凉药香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唐周才缓缓直起身,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将剩下的草药和酒囊递给阿牛:“伤口……勤换药……酒……省着用……消毒……”
阿牛接过,如同捧着圣物,用力点头。
山洞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刚才那血腥而震撼的一幕惊呆了。看向唐周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和……恐惧。这个沉默寡言的老者,不仅懂得寻路、识药,竟然还精通如此“酷烈”的医术!他到底是谁?
李四更是脸色惨白,看着自己那被“征用”的宝贝酒囊,敢怒不敢言。
“咳咳……”我虚弱地咳了几声,打破了沉默。伤口虽然剧痛,但清除了腐肉,反而感觉轻松了些。高烧也似乎退下去一点。我看向唐周,嘶声道:“谢……谢谢……”
唐周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言语,又走回了洞口的位置,沉默地望着外面的雨幕。他的背影,依旧孤寂而神秘。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从山洞最里面传来。
是秀娘。她抱着依旧昏睡的囡囡,瘦弱的肩膀无助地耸动着,泪水无声地滑过沾满泥污的脸颊。
“囡囡……囡囡一直没醒……烧……烧也没退……恩公……唐老……求求你们……救救囡囡……”她抬起泪眼,充满了绝望的哀求,目光在我和唐周之间徘徊。
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孩子,是这个绝望队伍里最后的希望和柔软。
我看向唐周。他依旧背对着众人,没有任何反应。
阿牛焦急地看向我:“恩公……”
我知道,唐周能处理外伤,但对囡囡这种原因不明的高热,恐怕也束手无策。我强撑着精神,对秀娘嘶声道:“囡囡……给我……看看……”
秀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囡囡放到我身边。囡囡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起皮,小小的身体烫得像火炭。我艰难地伸出手,用还算干净的指尖,轻轻搭在囡囡细小的手腕上(模仿诊脉的样子,其实只能感受脉搏的强弱快慢)。脉搏快而微弱,像受惊的小鸟。
没有抗生素,没有退烧药……怎么办?
物理降温!
“阿牛……净水……布条……”我喘息着下令,“沾湿……敷额头……擦……腋下……手脚心……勤换……”
阿牛立刻照做,用珍贵的净水沾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敷在囡囡滚烫的额头上,又轻轻擦拭她的腋窝和小手小脚。
“水……喂她……喝……干净的……一点一点……”我继续叮嘱。
秀娘含着泪,用小木勺舀起一点点蒸馏水,极其小心地喂进囡囡干裂的嘴唇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洞里只剩下囡囡急促的呼吸声、布条更换的水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唐周依旧背对着众人,沉默如山。
就在众人的心沉到谷底时——
“嗯……”囡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
紧接着,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迷离虚弱,但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昏睡!
“囡囡!我的囡囡!”秀娘瞬间泪崩,紧紧抱住女儿,泣不成声!
“醒了!小囡囡醒了!”阿牛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老天开眼啊!”赵大也挣扎着说道。
连一直沉默的孙老蔫和李四,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山洞里弥漫开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泪水的暖意。看着秀娘母女相拥而泣,看着囡囡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一种奇异的、名为“希望”的纽带,第一次在经历了背叛(王五)、死亡(张婆)、瘟疫和追杀的幸存者之间,悄然萌芽、连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的唐周,缓缓转过了身。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没有看向众人,而是……落在了我搭在囡囡腕间、尚未收回的那只手上。
我的手指,因为虚弱和伤口的疼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唐周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是疑惑?是探究?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了然的悲哀?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堆采摘回来的草药旁,蹲下身,仔细地分拣、归类。枯槁的手指捻起几片不起眼的叶子,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又拿起几朵小白花,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洞外的雨,似乎小了些。灰暗的天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进山洞,照亮了唐周专注的侧脸,也照亮了幸存者们脸上那劫后余生的、带着泪痕的笑容,以及……那悄然连接起来的、脆弱却无比珍贵的信任。
小团体的雏形,在这冰冷的山林洞窟中,在死亡与希望的夹缝里,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草芽,悄然成形。
阿牛守护在我身边,眼神忠诚而热切。
秀娘抱着囡囡,感激的目光不时落在我身上。
赵大看着自己包扎好的肋骨,眼中有了活下去的光。
孙老蔫依旧沉默,但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人气。
李四……虽然眼神依旧有些躲闪,但看着囡囡醒来,他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
而唐周……这个神秘的老者,他依旧沉默地分拣着草药,仿佛与世隔绝。但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落在我颤抖手指上的、那一瞥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像一道无形的线,将我这个身份成谜的“恩公”,与他深不可测的过往,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未来依旧凶险莫测。但此刻,在这冰冷的山洞里,七颗饱经磨难的心,因为一口净水、一次疗伤、一个孩子的苏醒,第一次真正地……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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