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参见秦王殿下、晋王殿下。”王少卿躬身作揖,眼角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位亲王风尘仆仆的模样。秦王的玄色蟒袍下摆沾着露水泥渍,晋王的锦靴上也满是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城楼上。守城的士兵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铜钉朱漆的城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严。两位亲王抬头望了望巍峨的城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一日的京都,注定不会平静。
晨雾尚未散尽,秦王与晋王的到来,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京都掀起阵阵涟漪。至此,大盛王朝所有的亲王都已齐聚皇城,这座古老的帝都顿时暗流涌动。
盛霖聪刚用完早膳,一碗碧粳粥尚有余温。宫里的太监匆匆而来,在廊下低声禀报:“王爷,宫陛下定于未时三刻,在养心殿单独召见诸位亲王。”
“本王知道了。”
盛霖聪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抬手虚扶道:“这位公公一路辛苦,本王实在过意不去。”说着向身旁的马涛递了个眼色。
马涛会意,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金元宝,轻步上前。那元宝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上面还錾着\"福寿安康\"的吉祥字样。
小太监见状,脸色顿时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要碰到青石地面:“王爷折煞奴才了!这、这万万使不得啊!奴才不过是跑个腿传个话,哪敢要王爷的赏赐...”
盛霖聪见状轻笑出声,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公公快请起。本王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今日得遇公公也是缘分。”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这点心意,就当是讨个彩头。”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抬头,正对上盛霖聪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那目光既不似其他亲王般盛气凌人,也没有半分轻视之意,反倒让人如沐春风。
“那...那奴才就斗胆收下了。”小太监双手接过金元宝,只觉得掌心沉甸甸的,连忙又叩首道:“谢王爷恩典!王爷仁厚,奴才定当铭记于心。”
盛霖聪微微颔首,目送着小太监千恩万谢地退下。
上午时分,盛霖聪并未踏出皇城王府半步,只在府中静处。其间,穆子英遣人来接走了穆家姐妹,府中便更显清寂。
午后,日影西斜,盛霖聪懒散地躺在一张檀木摇椅里,双眸微阖,似在假寐,又似在沉思。庭前落叶无声,唯有微风偶尔掠过,带起几缕发丝,衬得他神色愈发深晦难测。
时间如细沙般悄然流逝。未时刚过,秦王盛霖轩便第一个奉召入宫。皇帝于御书房接见诸藩王,秦王进去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便退了出来,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眸中却看不出喜怒。无人知晓他与皇帝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他步履从容地回了住处。
秦王前脚刚走,晋王盛霖宇后脚便动身入宫……
如此这般,藩王们依长幼之序逐一觐见。按理,下一个本该轮到盛霖聪,可宫中太监却径直越过他,宣了韩王盛霖昂先行入宫。这一变故令盛霖聪眉头微蹙,他指尖轻轻叩着摇椅扶手,眸色渐深,却终究未发一言。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一名太监便匆匆踏入盛霖聪的院子,躬身行礼道:“王爷,皇上有旨,宣您即刻觐见。”
盛霖聪闻言,从容起身,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有劳公公带路。”
“王爷折煞小奴了,这是分内之事,您请——”太监连忙侧身引路,盛霖聪迈步跟上,马涛等人亦紧随其后。
行至皇城门前,侍卫拦下了马涛等人,只余盛霖聪一人随太监入宫。初次踏入这巍峨宫阙,他虽面上不显,目光却仍忍不住在雕梁画栋间流连。
“王爷,到了,皇上正在殿内等您。”小太监恭敬退至一旁,正欲告退,忽觉掌心一沉——竟是盛霖聪悄然塞入一枚金锭。
“王爷,这使不得……”太监大惊,慌忙推拒。
“公公辛苦引路,一点心意罢了。”盛霖聪笑意温润,不容推辞。
“那……小奴谢过王爷恩赏。”太监深深一揖,这才退下。
殿前,盛霖聪整了整衣冠,静候通传。不多时,殿门缓缓开启,一名内侍躬身道:“周王殿下,皇上宣您进殿。”
踏入殿内,身后殿门无声闭合。盛霖聪心中微诧,却不敢流露分毫,只低眉垂首,随引路太监前行。待太监止步,他亦立刻停住,迅速抬眸扫了一眼御座上的身影——那是大盛王朝至高无上的帝王。
“臣盛霖聪,叩见陛下!”他毫不犹豫,伏地行大礼。
“免礼,平身。”烈武帝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盛霖聪缓缓起身,又听皇帝道:“赐座。”
待他落座,这才真正看清御座上的男人——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此刻正含笑望来。殿内静默一瞬,烈武帝率先开口:“霖聪,你与王妃在云州,一切可还习惯?”
盛霖聪闻言,立刻起身拱手:“回陛下,母亲在云州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染了风寒,未能亲自入京贺寿,请陛下降罪。”
烈武帝摆摆手:“无妨,养病要紧。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拘礼。”
“谢陛下体恤。”
“你在云州所为,朕皆有耳闻。尤其是平定苗疆一事,于社稷有功……”
一炷香后,盛霖聪方从养心殿退出。踏出殿门的刹那,他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盛霖聪的身影消失在养心殿外,殿内重归寂静。烈武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负手而立,目光仍望着殿门方向,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周王如何啊?”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似在自语,又似在问人。
殿后阴影处,一道苍老的身影缓步而出。当朝首辅黄征微微躬身,宽大的朝服袖摆垂落,声音沉稳:“陛下心中,想必已有圣断了。”
“哈哈哈——”烈武帝蓦地大笑,抬手指向他,“你这老狐狸!”笑声在空阔的殿内回荡,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黄征垂首而立,面上波澜不惊。这位自潜邸时便追随天子的老臣,早已深谙帝王心术。
烈武帝踱步至殿中,望着殿内的大香炉,忽又问道:“朕这几个儿子……你以为如何?”
“诸位殿下皆是人中龙凤。”黄征语调平缓,字字斟酌。
“滑头!”烈武帝笑骂,“你这张嘴,倒是谁也不得罪。”
“老臣不敢妄言,句句出自肺腑。”
“呵……”烈武帝摇头,笑意渐敛,“这几个孩子里,唯有周王敢直言仙丹有害。”他指尖轻叩炉盖,声音渐低,“难道……那丹药当真碰不得?”
黄征深深一揖:“老臣斗胆,周王殿下所言极是。金石之物,性烈伤身,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好了!”烈武帝骤然拂袖,语气漠然,“这些话,朕听得腻了。”
殿内霎时沉寂。黄征默然垂首,额前几缕白发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
良久,烈武帝忽又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锐利:“黄征,若将周王与秦王、太子相较……你以为如何?”
“咚”的一声闷响——黄征毫不犹豫跪伏于地,额头紧贴金砖,却始终不发一言。
“是不敢说……”烈武帝缓步走近,龙纹皂靴停在老臣眼前,“还是不愿说?”
“臣……不敢妄议天家之事。”黄征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带着微微的震颤。
烈武帝凝视他许久,忽然轻笑:“好个‘不敢妄议’。”他转身挥袖,“退下吧,朕乏了。”
黄征深深叩首,倒退着退出殿门。当厚重的殿门在身后闭合时,他才发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色,老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而养心殿内,烈武帝独自立于御案前,指尖摩挲着一枚暗红的丹药,眸色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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