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碰灯焰,被陆九渊轻轻拦住:\"灯芯上的'人皇'二字,是天下人捧起来的。\"他翻开灯座暗格,取出一截血色灯芯,\"若陛下愿以精血为引,七日之内让这灯不灭......\"
\"能续多久?\"嬴政的声音发颤,目光死死黏在那截血芯上。
\"一纪。\"陆九渊将血芯插进灯座,\"但每续一纪,需得让灯焰更亮三分——黔首多吃一口粮,灯芯就旺一分;冤狱少一桩,灯焰就稳一分。\"他顿了顿,\"若中途灯灭......\"
\"朕知道。\"嬴政突然抓住血芯,指尖被铜刺扎出个血珠,\"章邯!\"
帐外立刻传来甲胄摩擦声。
章邯掀帘而入,见陛下攥着带血的灯芯,瞳孔骤缩:\"陛下!\"
\"取朕的血。\"嬴政将手按在灯座上,\"用最细的针,一滴一滴引。\"
陆九渊盯着他泛青的眼底,忽然想起方才嬴政摸玉璧时,那玉上刻着\"母仪天下\"四个字——赵姬若见今日,不知是哭是笑。
他刚要开口,却见嬴政抬了抬手:\"先生不必再说。\"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朕修驰道是为了巡边,筑长城是为了防胡,可朕忘了......\"他低头看着灯焰里晃动的饿殍画面,\"朕忘了,没有黔首,驰道只是黄土,长城只是石头。\"
烛火忽明忽暗。
章邯取来金疮药要给嬴政包扎,被他挥手推开。
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灯芯上,青焰\"腾\"地窜起三寸,灯芯上的\"人皇\"裂痕竟缓缓闭合了些。
\"明日传旨。\"嬴政盯着灯焰,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威严,倒像个疲惫的老人,\"停修阿房宫,骊山囚徒减役三成,各郡县开仓放粮......\"他顿了顿,\"还有,把去年杀的儒生家属,每家发三石粟米。\"
陆九渊摸出醒木在掌心转了转,忽然觉得这木头比往日沉了些。
他正要告辞,却听嬴政轻声说:\"先生的话本,记得写朕改弦易辙的样子。\"他抬头时,月光正落在嬴政脸上,那抹疲惫里竟有几分少年时的清澈——像极了史书中写的\"秦王子政,目有日月,志吞八荒\"。
\"自然。\"陆九渊将醒木收进袖中,\"等陛下的灯亮过日月那日,在下说段'始皇帝与民更始',让天下茶馆的说书人都跟着念。\"
他掀帘而出时,章邯追上来欲言又止。
陆九渊回头一笑:\"将军放心,陛下的灯灭不了——他方才摸玉璧的样子,像极了要弥补什么。\"
夜风吹得铜铃叮当。
嬴政独自坐在帐中,望着灯焰里逐渐清晰的画面:巴蜀栈道上,役夫放下巨石,捧着官差递来的热粥;函谷关下,老妪的孙子啃着饼,拽着她的袖子喊\"阿祖母,甜\"。
他伸手碰了碰灯壁,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不是烛火的热,是人间烟火的暖。
\"章邯。\"他轻声唤道。
\"末将在。\"
\"去取北斗图。\"嬴政的目光落在灯焰上,\"朕要学步罡踏斗之法。\"
帐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这一次,声音里没有裂痕,倒像春风吹过渭水,泛起细碎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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