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汉子连连道歉,声音洪亮,正是张大胡子。他借着躬身扶桌的瞬间,将一个揉得极小的蜡丸塞进陈观手中,同时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铁头儿已到,人在西城‘老孙头’铁匠铺后院。胡三消息:目标确认在总督府秘库,守卫森严,有宗师坐镇。另,昨夜子时,天现赤红星坠,落点,城西北五十里‘黑风坳’!动静不小,总督府已派黑甲卫前往探查。”
黑风坳?陈观心中一动。那不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吗?赤红星坠…果然又来了!而且距离郡城如此之近!
“知道了。告诉铁岩,按计划,静观其变,等我信号。”陈观不动声色地将蜡丸收入袖中。
张大胡子点头,扛起药材包,吆喝着“让让,让让”,挤出了人群。
苏清漪低声道:“星坠之地就在附近,总督府反应如此迅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那地方会不会…”
“必有问题。”陈观端起茶杯,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总督府那巍峨建筑群的轮廓,“星坠,黑心者,神兵…这些‘巧合’凑在一起,就是答案。沈文渊,或者他背后的人,急了。”
他抿了口茶,眼神锐利如刀。
“那件‘神兵’,恐怕不只是诱饵那么简单。”
* * *
品武大会,设在总督府西侧巨大的演武校场。
校场四周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高台之上,主位空悬,显然是留给总督沈文渊的。两侧次席,则已坐了不少气息渊深、不怒自威的人物,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气势雄浑的武将,也有眼神阴鸷的江湖巨擘。彼此间眼神交流,暗藏机锋。
场下更是人头攒动,数千武者汇聚,喧声如雷。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一种名为“野心”的躁动气息。
陈观和苏清漪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陈观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高台,心中却暗自凛然。
【高台能量扫描完成。】
【目标一:白发老者(左三),能量属性:土系,强度:宗师巅峰(半步武圣),身份推测:‘断岳刀’刘镇山。】
【目标二:红脸武将(右二),能量属性:火系,强度:宗师后期,身份推测:郡城守备将军,赵莽。】
【目标三:黑袍中年人(左五),能量属性:阴寒诡谲,强度:宗师中期,身份推测:疑为‘阴风手’崔判官…体内检测到微弱异常能量波动,与黑心者同源!关联度:41.3%!】
总督府麾下,果然有被污染的高手!陈观心中一沉。这个崔判官,恐怕就是沈文渊掌控的一枚重要棋子,甚至可能是制造或控制低级黑心卫的关键人物!
“总督大人到——!”一声高亢的唱喏压过全场喧哗。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气势森然的黑甲亲卫开道,簇拥着一位身着紫袍、腰缠玉带、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缓步登上高台。他面带温和笑容,目光扫视全场,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南三郡总督,沈文渊!
“诸位江湖同道,武林前辈,军中袍泽,还有远道而来的朋友!”沈文渊声音洪亮,蕴含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沈某在此,代朝廷,代陛下,欢迎诸位莅临本届品武大会!”
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后,沈文渊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神秘而激动的神色:“想必诸位都已听闻,月前,天降祥瑞,神物落于我总督府后山!此乃天佑我大月,天佑我武道昌隆!”
他猛地一挥手:“请神兵!”
轰隆隆!
校场中央,一块巨大的、覆盖着红绸的方形石台,在机括声中缓缓升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屏息凝神。
红绸被两名力士猛地扯下!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带着不祥猩红之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仿佛一轮微缩的血色太阳降临人间!恐怖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整个校场!离得近的一些低品武者,竟感到气血翻腾,头晕目眩,心中莫名涌起暴戾嗜杀的冲动!
石台之上,静静躺着一柄造型奇古的短剑。剑身不过尺余,通体呈暗红色,非金非玉,材质不明。剑身之上,天然生成着无数扭曲繁复的暗纹,那些猩红的光芒正是从这些暗纹中透射而出,流转不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波动!
“虚空源质玉!”陈观瞳孔骤缩!虽然形态不同(是一柄断剑的剑格部分),但那核心的材质和同源的灵能波动,他绝不会认错!只是这块玉牌蕴含的能量,充满了暴戾、混乱与侵蚀性,与他手中那块截然相反!
苏清漪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药囊。她体内的乙木星能对这邪异的红光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和厌恶感。“好…好邪门的东西!它…它在‘尖叫’!”她低声对陈观道,声音带着一丝惊悸。
【高浓度域外邪能污染源确认!】
【目标:被污染\/畸变的虚空源质玉(残片)。】
【污染度:79.4%!极度危险!】
【警告:该污染源具有强烈精神侵蚀性与能量同化性!宿主玉牌产生排斥反应!】
陈观怀中的虚空源质玉,此刻正微微发烫,传递来清晰的愤怒和排斥的情绪,银白的光芒在衣内流转,竭力抵抗着那血色红光的侵染。
高台之上,沈文渊对这邪异景象似乎毫无所觉,反而一脸狂热与自豪:“此剑,乃上古神人斩妖除魔之利器!名曰‘诛邪’!虽仅余剑首残片,神威亦非寻常凡铁可比!沈某德薄,不敢私藏此等神物。今日设此品武大会,一则为神兵寻主,二则…”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蛊惑,“…广邀天下豪杰,共探神兵所指引的上古秘境——‘天墟’!共享其中无尽机缘!凡愿参与者,无论出身,皆可报名!所得机缘,各凭本事!”
“天墟?”
“上古秘境?!”
“共享机缘?!”
这三个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巨大的哗然和议论声浪几乎掀翻校场的顶棚!无数武者眼中爆发出贪婪炽热的光芒!上古秘境!无尽机缘!这诱惑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陈观的心却沉了下去。沈文渊的图谋,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疯狂!他不仅要用这块被污染的玉牌做诱饵,更想借此机会,煽动大量武者去冲击所谓的“天墟”——那极可能就是守墓人口中,封印着域外通道的某个关键节点!用无数武者的血肉和灵魂,去冲击、削弱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印!
好毒的计!好狠的心!
“哈哈哈!沈总督豪气!这‘天墟’,我‘开山掌’雷洪第一个报名!”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声如洪钟的莽汉第一个跳出来响应,满脸狂热。
“算我‘追风剑’柳七一个!”
“还有我!”
“我报名!”
……
应者云集,群情激昂。贪婪和狂热,暂时压倒了那神兵带来的不适感。
沈文渊看着台下汹涌的人潮,脸上露出满意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他抬手虚压,待声浪稍息,才缓缓道:“神兵有灵,非至强者、大气运者不可得。欲得神兵认可,需先过三关考验!第一关…”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邪魔歪道!安敢在此妖言惑众,亵渎神兵!”一声清越冷冽、如同龙吟般的怒喝,陡然从人群后方炸响!
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蕴含着一种堂皇正大、震慑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所有人愕然回头。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排众而出,一步步走向校场中央。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锐利得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他行走间,步伐沉稳,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竟让前方拥挤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路。
“是他?那个书生?”有人认出是官道上“运气好”没被怪物伤到的书生。
“他疯了吗?敢这么跟总督大人说话?”
“找死不成?”
高台上,沈文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阴鸷冰冷。他身侧的崔判官,更是眯起了眼睛,死死盯着走来的陈观,枯瘦的手指微微蜷曲。
陈观(此刻他并未暴露真实身份,用的是伪装)无视了所有惊愕、嘲讽、怜悯的目光,径直走到那散发着邪异血光的石台前数丈处站定。他目光如电,直刺高台上的沈文渊,朗声道:
“此物煞气冲天,凶光盖顶,分明是引祸之源,大凶之器!所谓‘诛邪’?我看是招邪!尔等以此邪物为饵,蛊惑人心,驱使武者去闯那凶险绝地,究竟是何居心?是想用我大月武者的累累白骨,去填那无底深渊吗?!”
字字如雷,掷地有声!瞬间将全场狂热的气氛撕开一道冰冷的口子!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书生胆大包天的质问惊呆了!竟敢当众直斥总督,说神兵是邪物,说品武大会是阴谋?
“放肆!”沈文渊尚未开口,他身侧的红脸守备将军赵莽已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宗师后期的狂暴气势轰然爆发,如同猛虎下山,直扑场中的陈观!“哪里来的狂徒,妖言惑众,污蔑总督大人,亵渎神兵!给我拿下!”
轰!
赵莽魁梧的身形直接从高台上扑下,如同陨石天降!他并未拔刀,而是五指箕张,蒲扇般的大手上缭绕着赤红的火焰星能,带着焚金熔铁的高温,狠狠抓向陈观的头顶!这一抓,快如闪电,势若奔雷,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显示出他浸淫数十年的深厚火系功力!显然是要一举废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
劲风扑面,热浪灼人!周围人群惊呼着连连后退,生怕被波及。
面对这凶悍绝伦的一爪,陈观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那燃烧的手爪距离他头顶不足三尺,炽热的劲风已将他额前发丝吹起——
陈观终于动了。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五指修长,如同拈花拂柳,迎着那狂暴的火焰巨爪,轻飘飘地向上,一托。
没有星能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源自天地本身的沛然巨力,骤然生成!
赵莽志在必得的狞笑瞬间僵在脸上!他感觉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熔金化铁的火焰巨爪,像是撞上了一座万仞雄山的山基!不,比那更可怕!是撞上了整个大地的意志!
无可撼动!无法抗拒!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口发堵的巨响!
赵莽那魁梧如熊的身躯,以比扑下来时更快的速度,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倒飞而回!人在空中,一口鲜血已然狂喷而出,化作漫天血雾!
轰隆!
他重重地砸在高台边缘的护栏上,坚固的硬木护栏瞬间粉碎!整个人嵌在碎裂的木石之中,面如金纸,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臂骨已断!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是几口鲜血喷出,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和难以置信!
“噗!”最终,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巨大的演武校场!
数千人,包括高台上那些见惯风浪的大人物,此刻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一招?
仅仅一招?
轻描淡写的一托手,就将成名多年、宗师后期的郡城守备将军,打得吐血昏厥,臂骨折断?
这…这是什么手段?!
武圣?!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无数人脑海中炸响!看向场中那青衫书生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无边的敬畏和恐惧!
高台之上,沈文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深处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骇!
崔判官更是猛地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阴寒刺骨的气息,死死盯着陈观,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你…究竟是谁?!”
陈观缓缓收回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陷入死寂的高台,最终落在那柄散发着邪异血光的断剑残玉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块‘钥匙’…”
他伸手指向石台上的猩红玉牌,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染了邪毒,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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