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这个女人,还是和当年一样。虚伪。狠毒。
永远只想着自己。永远都在算计。
他微微抬了抬手,一个极其随意、甚至带着点敷衍意味的动作。
“苏侧妃言重了。”声音依旧平淡。
“往事已矣,本侯早已不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苏清雪的心像是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他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他凭什么能如此云淡风轻?
他今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脸上!将她抽得体无完肤!现在却说“不放在心上”?
这是何等的羞辱!比直接的唾骂更让她难以忍受!
“至于衣锦还乡……”秦烈话锋一转,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水榭内另一处角落。
那里,一个形容枯槁、坐在特制轮椅上的身影,正被一个同样憔悴的中年妇人推着。
正是废人秦枭和他的母亲柳氏。
秦枭的目光也正死死地盯着这边。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扭曲的幸灾乐祸。
柳氏则是一脸惊惶,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秦烈的视线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清雪身上。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冰冷,嘲讽。
“比起本侯这点虚名,侧妃娘娘如今能陪伴在二殿下身侧,得享帝都荣华,我那弟弟,秦枭少爷亦在帝都安稳度日,这才是真正令人欣慰之事。”
“毕竟,”他的声音略微压低了一丝,却依旧清晰地送入苏清雪的耳中。如同恶魔的低语。
“活着,总比在北疆那等苦寒之地,无声无息地埋骨风沙,要强得多,不是吗?”
轰——!
苏清雪脑中最后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秦枭!他竟然提到了秦枭!那个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只能靠她施舍残羹冷炙苟活的废物!
他是在提醒她!提醒所有人!她苏清雪攀附上的二皇子,连她同一阵营的秦枭都“仁慈”地收留了!
这是在施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更是在用秦枭那副半死不活的惨状,无声地嘲笑着她的选择!
嘲笑着她苏家如今仰人鼻息的处境!
“活着……埋骨风沙……”这几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让她瞬间联想到了秦枭在北疆可能遭遇的凄惨下场。
也让她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面临的、比秦枭更加不堪的结局!
恐惧!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的愤怒和屈辱。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秦烈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难道……难道他连二皇子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
不!不可能!
苏清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比之前更加剧烈。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透着一股死气的青灰。
精心梳理的发髻,鬓角处似乎有几缕碎发,被冷汗濡湿,狼狈地贴在额角。
“侯…侯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紊乱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
“爱妃。”二皇子夏元辰那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冷意的声音,如同救命的稻草般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属于皇子的温润笑意。
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再次揽住了苏清雪那摇摇欲坠的腰肢。
掌心传来的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意味。也强行稳住了苏清雪即将崩溃的身体。
“与侯爷叙旧,可还尽兴?”夏元辰的目光落在秦烈身上,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寒潭。
“镇北侯风采更胜往昔,言辞亦是……发人深省。清雪受益匪浅。”他代苏清雪回答,语气听不出喜怒。
随即,他低头,对着怀中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苏清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爱妃脸色不太好,想是这水榭炭火太旺,有些闷着了。来,随本王去湖边透透气。”
说完,他不等秦烈回应,也不再看苏清雪的反应。手臂微微用力,半扶半揽地,带着失魂落魄的苏清雪,转身便走。
姿态强势,不容置疑。如同带走一件属于自己的、暂时失色的玩物。
苏清雪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他带着,踉跄地转身。华贵的裙裾拖曳过光洁的地面。
在转身的刹那。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她精心挑选的、绣着金线鸾鸟的宫装前襟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屈辱的印记。
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她甚至不敢抬手去擦。任由那滴泪,如同她最后的尊严,无声地坠落,湮灭。
指甲。依旧深深掐在掌心的伤口里。更深的血,在袖中无声地蔓延。带来尖锐的、唯一的、能让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痛楚。
秦烈站在原地。看着夏元辰揽着苏清雪离去的背影。看着苏清雪那踉跄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了然。
夏元辰的及时出现,并非救场。而是宣告所有权。也是在无声地警告。更是将苏清雪彻底钉死在他二皇子附属品的位置上。
这场精心设计的“偶遇”。这场杀人不见血的“叙旧”。
至此,落幕。
水榭内,丝竹声似乎重新变得清晰。
暖意重新包裹上来。
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悄然从秦烈身上移开。
仿佛刚才那短暂而致命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唯有角落里。轮椅上的秦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雪消失的方向。又怨毒地剜了秦烈一眼。
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痉挛般地抓挠着。推着轮椅的柳氏,脸色惨白如纸。飞快地低下头。一滴浑浊的泪,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
秦烈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未曾动过的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玉杯中轻轻晃荡。
映着水榭内璀璨的灯火。也映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芒。
他抬手。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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