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龙天破碎的意识。
疼痛是贯穿一切的主旋律,在每一次微弱心跳的间隙里鼓噪、撕扯。肋骨下如同插着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灼热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喉咙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苦涩。然而,在这片由伤痛主宰的混沌荒原上,一种异样的沉重感,一种柔软得近乎不真实的压迫感,正牢牢地附着在他的上半身。
那感觉...很沉,像是有什么温热的、富有弹性的重物紧紧贴合着他的胸膛,挤压着他本就艰难的呼吸。一股极其熟悉、又带着少女特有清甜气息的暖香,丝丝缕缕,固执地钻入他被血腥和药味堵塞的鼻腔。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像最坚韧的藤蔓,缠绕着他昏沉的神经,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巧云...?)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漾开微弱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剧痛淹没。不可能...他记得...他明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锁在了门外...那床特制的智能被卷...她怎么可能...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尝试抬起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终于,在无数次徒劳的意念挣扎后,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刺破了黑暗的幕布。
视野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沾满水汽的毛玻璃。
白。
一片晃眼的白。
柔和,细腻,带着生命温润的光泽,毫无征兆地占据了他模糊视野的下半部分。那白得如此纯粹,如此突兀,像初雪覆盖的山峦,又像上好的羊脂美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近乎圣洁又极度危险的诱惑。
龙天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动着。他试图聚焦,试图理解眼前这片不可思议的白色究竟是什么。
视觉神经的反馈极其缓慢地传递到意识中枢。那似乎...是一片光滑的肌肤?紧贴着他裸露的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肌肤下传来的、另一个生命的、清晰而平稳的心跳震动,正与他虚弱紊乱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共振。
嗡——!
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自小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那热度如此猛烈,几乎盖过了伤口的剧痛,让他苍白的脸颊瞬间如同被沸水泼过,染上了一层极其不自然的、浓烈的红晕。
(不可能!幻觉!绝对是重伤产生的幻觉!)
巨大的羞耻和难以置信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动作仓促得几乎扯痛了颈部的口。黑暗重新降临,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拼命地在心中呐喊,试图驱散那片该死的、刺目的白。
(是梦!对,一定是梦!失血过多,意识不清...)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牵动着肋下的伤口,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然而,那真实的、沉重的压迫感,那紧贴的柔软触感,那萦绕不散的暖香...一切感官的反馈都如此清晰、如此顽固地存在,嘲笑着他自欺欺人的念头。
不!他不信!
龙天再一次,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倔强,猛地睁开了双眼!
依旧是那片白!甚至更加清晰了!视野稍微聚焦了一些,那雪白的肌肤上细腻的纹理似乎都能看清,如同最上等的丝绸。他甚至看到了那圆润肩头优美的弧线,以及几缕散落在其上、如同泼墨般乌黑的发丝。
轰!
脸颊上的红晕瞬间爆燃,仿佛要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重重撞击着脆弱的伤口,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眩晕。他再次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不看,那令人崩溃的现实就不存在。
睁眼--白花花一片,红晕炸裂,羞耻感灭顶。
闭眼--触感、气息、心跳,真实得令人绝望。
再睁眼--那抹白甚至微微起伏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它的存在。
再闭眼--自欺欺人的黑暗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宁。
这荒谬的、地狱般的循环,在死寂的房间里无声上演。龙天像一个溺水者,在窒息般的现实和自我麻痹的幻觉中反复沉沦。每一次睁眼都是对神经的酷刑,每一次闭眼都是短暂的、徒劳的逃避。
十次...二十次...三十次...
他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徒劳的动作。每一次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每一次都让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珠,顺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身体的剧痛、精神的冲击、极度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最终,当第三十一次睁眼后,那片白依旧固执地占据着他的视野,甚至因为距离的贴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少女颈后那细小的、可爱的绒毛在幽微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时...
龙天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死了。
一股冰冷彻骨的绝望感,如同极地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挣扎和羞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般的疲惫。
(...是真的...巧云...就在...怀里...)
他放弃了。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否认。
现实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轰然砸落,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碾得粉碎。
(魅魔体质...一见钟情...十年...日久生情...)
(呵...)
(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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