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石林的淬炼与万剑齐鸣的余波,在枯木林的压抑空气中沉淀了整整二十天。这二十天,对苦役林的弟子而言,是提心吊胆的观望;对赵坤的眼线而言,是焦灼不安的窥探;对凌尘而言,却是将血肉与意志锻入寂岳剑骨的熔炉岁月。
破败的茅屋早已被凌尘舍弃。他如同蛰伏的凶兽,潜藏在枯木林最深处、靠近死寂石林边缘的一片嶙峋怪石区域。这里石气森然,灵气比别处更加稀薄,却也更加精纯凝练,带着一股沉重的“死意”,正合寂岳剑胚与枯荣剑意的锤炼。
每日天光未亮,凛冽罡风如刀割面时,凌尘的身影便已在乱石间腾挪。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沉重如山的灰影。寂岳剑胚被他以粗麻布层层包裹,负于身后,其重如山,每一步踏在坚硬的黑色岩地上,都留下浅浅的凹痕,发出沉闷的“咚”声,如同擂响的战鼓。
他不再练习《锻体剑诀》的招式。那些固定的轨迹,在枯荣剑意与寂岳锋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的动作极其简单:拔剑(胚)、前刺、横扫、竖劈、回旋格挡…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沉重,仿佛在推动一座真正的山岳!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全身筋骨肌肉的极限拉伸与压缩,发出低沉的“咯嘣”声。汗水如泉涌,瞬间被罡风吹干,又在皮肤上凝结成盐霜。寂岳剑胚那粗糙的棱角,每一次破开空气,都带起沉闷如雷的低啸,搅动着周围稀薄的石气。
混沌珠在丹田处无声运转,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那精纯却稀薄的石气死意,以及寂岳剑胚自然散逸出的沉重锋芒。推演之能被凌尘催动到极致,不再用于优化招式,而是用于解析、模拟!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观想那巨大石像裂缝中喷薄而出的寂灭剑气!观想影蛇那阴毒刁钻的蚀骨爪影!观想陈风《疾风骤雨》剑法的连绵轨迹!甚至观想执法堂弟子围攻时的配合绞杀!
混沌珠的光芒在识海中明灭不定,将这些对手的“意”与“势”,分解、重组,模拟出无数种攻防变化。凌尘的身体,则随着识海中的推演,做出最本能的反应。慢时如老龟负山,凝重迟缓;快时如毒蛇吐信,一击毙命!动作毫无花哨,却精准狠辣到了极点,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纯粹杀伐气!
意念与肉身,在混沌珠的调和与寂岳的压迫下,进行着残酷而高效的同步淬炼。
“枯荣轮转…死中蕴生…”凌尘心中默念。当沉重的寂岳剑胚以最缓慢的速度劈落,带起万钧之势,仿佛要将面前的空间都压塌时,他感受到的是“枯寂”的极致,是万物凋零的沉重死意。而当剑势将尽未尽,手腕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诡异上挑,剑胚前端仿佛凭空生出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吸力,将周围散逸的石气死意强行聚拢一丝,带来瞬间的“荣生”暖意时,那便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这生与死的轮转,被他不断融入最简单的劈砍动作之中。渐渐地,当他全力催动枯荣剑意挥动寂岳时,剑胚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隐隐形成一片扭曲的力场。力场之内,生机被压制,死意弥漫,如同领域雏形!
某一刻,当凌尘将全身力量、枯荣死意、寂岳锋芒尽数凝聚于剑胚前端,对着面前一块三人高的巨大黑岩,以最缓慢、最沉重的姿态,缓缓“印”去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轻响:“噗嗤。”
剑胚粗糙的尖端,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入黄油,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坚硬无比的黑岩之中!以剑尖为中心,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涟漪在岩石表面急速扩散!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那块巨大的黑岩,如同被无形的重锤从内部反复轰击,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并且不断加深、蔓延!短短三息,整块巨岩如同风化了千万年,无声无息地坍塌、瓦解,化作一堆细腻如沙的黑色粉末,被罡风一吹,弥漫开来!
原地,只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沉重死寂韵味的剑尖印记!
“呼…”凌尘收剑(胚)而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石粉的浊气,眼中精光爆射。这一击,抽空了他近半的力量,但效果却让他无比振奋!
“枯山印!”他低声命名,这是枯荣剑意与寂岳锋芒初步融合的产物,舍弃了速度,追求极致的沉重、碾压与死亡侵蚀!虽只有一击之力,却是他目前最强的底牌!
混沌珠微微震动,传递出疲惫却满足的意念。这二十日非人的苦修,凌尘的肉身强度再次飞跃,力量、韧性、反应速度都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经脉在寂岳锋芒和混沌能量的反复冲刷下,虽然依旧无法储存灵力,却变得如同百炼精钢打造的管道,坚韧无比,足以承受更狂暴的能量冲击。更重要的是,他与寂岳的联系更加紧密,混沌珠的推演之能也在高强度的运用下,变得更加敏锐迅捷。
代价是巨大的疲惫和隐藏在强健体魄下的暗伤。但凌尘的眼神,却比寂岳的锋芒更加锐利!
“时间…到了。”他抬头,望向枯木林外。铅灰色的天空中,隐隐传来沉闷的钟声,穿透凛冽的罡风,回荡在死寂的林地——外门大比,今日开启!
风暴,终于降临。
……
青岚宗外门,演武场。
人声鼎沸,喧嚣震天!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成十个宽阔的擂台,此刻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外门数千弟子,无论修为高低,此刻都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丹药的清香以及…浓郁的火药味。
高台之上,端坐着外门大长老以及数位实权长老,包括面色阴沉的执法堂孙长老。赵坤并未现身,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志笼罩着整个大比。
“肃静!”一位主持大比的执事长老运足灵力,声浪滚滚压下全场喧嚣。“青岚宗外门大比,正式开始!规则再宣:擂台上,生死勿论!但严禁使用一次性大威力符箓、毒物及超出自身境界的外力法宝!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话音落下,无数道目光变得更加炽热或阴冷。生死勿论,这四个字,让大比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
“现在,抽签开始!念到名字者,即刻登台!”
抽签的过程在孙长老的“关照”下,充满了“巧合”。凌尘的名字,毫无悬念地被安排在第一批次,第一号擂台。而他的对手,赫然是外门排名第十九,以一手狠辣《裂金爪》闻名的张魁!凝气境七重巅峰!
“凌尘?是那个杀了陈风师兄的废人?”
“竟然真敢来?还抽到了张魁?张魁的裂金爪据说能生撕虎豹,专破肉身防御!”
“完了完了,这废物死定了!赵坤师兄明显要在这里彻底解决他!”
“快看,他来了!”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好奇和幸灾乐祸。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从枯木林方向缓缓走来的身影上。
凌尘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沾着干涸泥点和暗红血痂的粗布麻衣。形容依旧有些枯槁,脸色带着长期营养不良和近期苦修的苍白。但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仿佛扎根大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用厚厚粗麻布包裹着的、那柄长条状的“东西”,看起来沉重异常,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他无视了所有刺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径直走向一号擂台。这份平静,在喧嚣的演武场中,显得格格不入,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哼,装神弄鬼!”擂台上,早已等候的张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身材魁梧,肌肉虬结,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指甲呈现出暗金色泽,如同金属打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凌尘背后的包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残忍。“废人,把你背后那破铜烂铁丢下去,免得脏了老子的手!跪地磕三个响头,老子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留个全尸!”
凌尘脚步未停,踏上擂台石阶,解下背后沉重的包裹。麻布层层揭开,露出了里面那柄黑灰色、坑洼不平、毫无光泽、如同顽石粗胚般的剑胚——寂岳!
“噗…哈哈哈哈!”张魁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指着寂岳剑胚,笑得前仰后合,“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烧火棍都比你强!凌尘,你是去枯木林捡破烂捡傻了吗?拿块烂石头就想跟老子打?”
台下的哄笑声更是如同海啸般响起,充满了嘲讽和鄙夷。就连高台上的孙长老,嘴角也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赵坤的安排,果然天衣无缝。
凌尘对满场的嘲笑充耳不闻。他单手握住寂岳粗糙的剑柄,一股血脉相连的沉重感传来,让他无比踏实。他将剑胚斜指地面,目光平静地看向张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哄笑声:“聒噪。要打便打。”
这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张魁。“找死!”他眼中凶光爆射,双脚猛地一蹬擂台,坚硬的青石地面竟被踏出细密裂纹!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狂的金刚巨猿,带着狂暴的气势猛扑而来!暗金色的双爪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嗤嗤”尖啸,直取凌尘头颅和心窝!爪风凌厉,蕴含着撕裂金石的恐怖力量,显然是下了死手!
凝气七重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混合着血腥杀气,如同实质般压向凌尘!台下靠近擂台的弟子,都感到呼吸一窒,脸色发白!
面对这凶悍绝伦的扑杀,凌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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