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柠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我出来时,它就在我后面……”
“死了正好。”予恩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他甩了甩鞭梢沾染的绿色粘液和石屑,看都没看霍老太的尸体一眼,脸上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漠与不耐烦。
“到这地步还惦记那破楼,死在这,也算如了她的愿。”他抬脚就往前走,“没死的跟上,这鬼地方待久了,石壁上还能再爬出十个八个。”
“予恩!”吴携猛地抬头,眼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她…她是绣绣的奶奶!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我得带她回去!不然…绣绣怎么办?她奶奶没回去,我怎么跟她交代?”
通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压抑的呻吟。所有人都看向吴携。
“我靠!天真!”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又急又气,“你他妈疯了吧?看看这地方!看看周围!咱们能活着爬出去都他妈是祖师爷保佑!你还想背个死人?还是没脑袋的?你他妈是嫌命长还是嫌大家死得不够快?脑子进水了?”
吴携死死咬着嘴唇,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他避开胖子喷火的眼神,固执地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地上的碎石,指节泛白。
过了几秒,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整个带不走…那就…带头。”
“你……”胖子像是第一次认识吴携,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那句“你他妈真疯了”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他看着吴携那副油盐不进、近乎偏执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霍老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狠狠啐了一口,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旁边的谢语辰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时才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还想说什么的胖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做好了继续走的准备。
予恩在前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蹲在尸体旁的吴携,还有他脚边那个渗人的头颅。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那点不耐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厌烦。
他的目光掠过阿柠,没有问她刚才躲在哪里,为何突然出现,只是极其冷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他不再等待,转身迈步就走。汪牧和张祁灵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跟上。黑瞎子耸耸肩,也快步追了上去。
谢语辰没动,双手抱臂,安静地看着吴携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外套,手抖得厉害,却异常小心地将霍老太的头颅包裹起来。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
胖子烦躁地在旁边踱了两步,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抢过那个用外套裹成的包袱,胡乱塞进自己背包最底下。
“操!胖爷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赶紧的,磨蹭个屁!再不走真给埋这儿当古董了!”他一把拽起还有些发怔的吴携。
通道并未就此平静。越往前走,空气越发灼热粘稠。
石壁深处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石块剥落的脆响。
新的密陀罗在更前方的岩层中蠢蠢欲动,时而有锈蚀的剑尖突然刺破石壁,逼得众人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仓促应战。
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新的伤口和消耗。予恩的鞭影依旧凌厉,但挥动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张祁灵的刀光依旧致命,但每一次斩击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吴携机械地挥着工兵铲,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背包里那个包裹的存在感却无比清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
不知在压抑、灼热和随时爆发的死亡威胁中挣扎了多久,脚下坚硬的地面陡然消失,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脚踝。
水!
前方豁然开朗,湖水幽暗,与通道里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
身后通道深处,石壁破裂的“咔嚓”声连成一片,新的密陀罗正在涌出。
“噗通!”“噗通!”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跃入水之中。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众人奋力划水,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似乎有微光透入的水域拼命游去。
予恩入水后动作流畅,迅速调整好姿态。他划开冰冷的水流,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奋力游动。
然而,游出不过几米,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骤然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无论他如何奋力划动手臂,蹬动双腿,身体都像被钉在了原地,寸步难移!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那无形的束缚却带着一种非物质的、令人绝望的意志。
一个冰冷的意念直接撞入他的脑海。[归位…石头…]
世界意识!它在阻拦!它要那块被遗忘在鼓楼深处的“石头变得没有用处”!
予恩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僵,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湖水的寒意。他咬紧牙关,眼中戾气翻涌。回去?休想!他不再徒劳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力量禁锢着自己,就那么冷冷地悬浮在冰冷的幽暗中,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时间在刺骨的冰寒和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前方,胖子、吴携、谢语辰等人的身影在奋力划动中逐渐变小、模糊。
就在予恩感觉四肢的麻木开始向心肺蔓延时,幽暗的水下,三道身影破开水流,急速折返!
是汪牧和张祁灵、黑瞎子!
黑瞎子、汪牧在前,速度极快,但张祁灵的动作更快!他好像完全不受水阻影响,瞬间越过汪牧,直游向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的予恩。
幽暗的水光中,予恩看到了那只破开重水、直直伸向自己的手。指节修长,带着一种常年握刀的硬朗轮廓。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予恩冰冷的手腕!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予恩清晰地感觉到,那死死缠绕、禁锢着他的无形力量,骤然碎裂、消融!冰冷的湖水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张祁灵没有任何停顿,抓着予恩的手腕,猛地发力,身体扭转,带着他朝着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全力冲刺!
“哗啦——!”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冲破水面!新鲜的、带着尘土味的空气猛地灌入予恩几乎窒息的胸腔,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湖水从口鼻中涌出,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小哥!小予恩!”岸边传来胖子变了调的惊呼。
几只手立刻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几乎虚脱的予恩从冰冷的湖水里拖拽上岸。
粗糙的砂石摩擦着皮肤,他瘫倒在岸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刺痛。湿透的头发紧贴在额前,水珠不断滚落。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黑瞎子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谢语辰蹲在旁边检查他的状态。胖子的大脸凑得很近,满是焦急。
“没事吧?他娘的吓死胖爷了!还以为你让水鬼拖走了!”
吴携也一脸后怕地站在旁边,嘴唇发白,他背包的底部,被湖水浸湿,隐隐透出一点深色的轮廓。
岸边一片混乱。营地听到水声动静的伙计们已经跑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几个从幽深湖水里爬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邱德洘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是吴二柏那更为沉厚的、带着威严的质问,“下面发生了什么?!霍仙姑呢?她的人呢?”
予恩躺在冰冷的砂石地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逆着光,他看见邱德柯那张写满惊疑的脸,还有吴二柏紧锁的眉头和锐利的审视目光。
他累极了,连一个嘲讽的冷笑都扯不出来,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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