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小指早被流矢削断,伤口翻卷着白森森的骨茬,却比不过心口那股灼烧——三日前他拍着胸脯说\"石屋无伏\"的模样,此刻像块烧红的炭,烙得他喉间发腥。
\"列盾!\"他吼得嗓音劈裂,残矛重重砸在青石上。
五百死士的藤盾本是护粮队的装备,此刻却在山道最窄处垒成墙。
二十步外,夏侯惇的黑甲军已推进到箭楼射程边缘,九环刀在他掌心转了个花:\"给我射!
射成刺猬再踏过去!\"
第一波箭雨破空时,王霸先把最后半块盾片推给了身侧的小旗手。
少年的喉结还带着青嫩的绒毛,此刻正攥着染血的令旗发抖。\"替我...替我把旗竖稳。\"他沾血的手按在少年后颈,箭簇擦着耳际钉进他右肩,疼得他膝盖一弯,却用断矛撑住了身子。
箭雨密得遮天,藤盾上顿时绽开无数血花。
有老兵的盾被射穿,箭头从他腹部穿出,他却笑着把盾往旁边推了推,替邻座的兄弟挡下第二支箭。
王霸先的左肩又中一箭,这次箭头带倒钩,拔出来时扯下巴掌大的皮肉。
他望着满地断箭,突然想起新婚夜妻子给他擦箭簇的模样——那时她总说\"这铁片子沾了血,可得擦干净\",此刻他掌心的血,怕是够擦一辈子了。
\"元伯将军!\"小旗手的尖叫混着箭鸣。
王霸先转头,正看见少年的胸口插着三支箭,令旗却还竖得笔直。
他扑过去接住少年往下栽的身子,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护心镜——那面本该给张合的护心镜,此刻正贴着少年冰凉的后背。\"好小子...\"他把令旗塞进少年手里,\"替我...替我看一眼徐州的云。\"
第三波箭雨落下时,五百面盾墙已倒了大半。
王霸先的左腿被射穿,他倚着山壁坐倒,断矛横在膝头。
对面的曹军停止了放箭,黑甲军的脚步声像闷雷滚近。
他数了数,还站着的兄弟只剩十七个,其中三个是刚满十六的新兵,此刻正攥着石头,眼睛红得像烧红的炭。
\"怕么?\"他扯着裂开的嘴唇笑。
最左边的新兵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军说过,咱们是给主公挡箭的。\"话音未落,黑甲军的长矛已刺进他的小腹。
王霸先的断矛飞出去,扎进最近的敌将咽喉,血溅在山壁上,像朵开败的野蔷薇。
\"杀——!\"十七声嘶吼撞在一起。
王霸先抓起地上的长枪,刺进左边敌兵的胸膛,右边的刀刃砍进他的肋骨。
他看见最后那个新兵被三杆长矛刺穿,却还举着石头砸向敌人的面门。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血腥气灌进他的肺,他恍惚又闻见了老家后院的蔷薇香——妻子该在花下晒鞋了吧?
那是他走前最后一双新鞋。
当夏侯惇的九环刀抵住他咽喉时,王霸先的视线正落在隘口方向。
那里的喊杀声已经弱了,\"刘\"字大旗的尖角却还在山雾里晃动。
他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你们...没拦住的。\"
\"杀了他。\"夏侯惇的刀往下压。
王霸先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看见的是那面令旗——少年的手指还攥着旗杆,整个人靠在盾墙上,竟直挺挺站着没倒。
张合的玄色披风被血浸透时,他正带着残军冲出隘口。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他怀里的木匣还在发烫,那是陶谦长子的家信。
身后的喊杀声弱了,可他耳边总响着王霸先最后那声\"末将替将军送他一程\"。
\"停!\"他勒住青骓马,转身望着子巫山。
山雾里隐约能看见隘口方向的血雾,还有那面直挺挺的令旗。
他摸了摸腰间的护心镜——是王霸先的,此刻还带着体温。\"元伯...\"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是我害了你。\"
\"将军!\"亲卫的声音带着哭腔,\"曹军追来了!\"张合擦了擦脸上的血,把护心镜贴身收好。
他想起陈子元锦囊里的\"王字旗动\",原来不是让王霸先动,是让王霸先...他闭了闭眼睛,抽出佩剑指向东方:\"去莒县!
把粮草送到,就是替元伯报仇!\"
曹操的虎豹骑冲进山谷时,地上的尸体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夏侯惇擦着刀上的血,声音有些发闷:\"五百人,没一个跪的。\"曹操勒住马,目光扫过那面挺立的令旗,又落在王霸先睁着的眼睛上——那双眼睛还望着隘口方向,像是要看清徐州的云。
\"传我将令。\"曹操的马鞭点了点满地断箭,\"张合能带着粮草突围,这脑子比想象中硬。\"他转身看向北方,那里隐约能看见刘备大军的烟尘,\"徐州之战,要换个打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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