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焦藤草入谷,水火俱催之,三更之末,当燃毒焰。至多三日,便是毒流四散、兵粮俱毁之时。”
那老者,正是大秦密营名列“七毒客”之首的【焦胥】,擅研奇毒异焰,此番亲至,便是为毒火成局——
只待毒发谷中,潼岫即覆。
夜色沉沉,旷岭风声凛冽,松涛如浪,漫山的夜雾在林间缓缓游走。
仿若一群无声的幽影,悄然织出一张灰白色的网,笼罩了整片崖口地带。
月色被层云遮掩,只余几道微光,从破云缝隙间洒落下来,在崖口边缘投下一地斑驳的冷影。
林策带领的前锋哨骑此刻驻于崖前小岭,衣甲染尘,披风猎猎。
数十名精锐潜斥者静候林中,皆着夜行衣,面罩紧束,神情冷峻,宛若潜伏于夜中的刃锋。
林策立于高处,一手扶剑,一手持图简,眸光沉静地扫过地形走势。
他面色苍白,额角隐隐渗汗,但眼神却毫无迟疑。
“崖口西南,地势最窄,仅可容两骑并行。若敌伏此,便是瓮中之鳖。”他低声说着,将指节轻叩在地图某处。
身后副将禹成抱拳低语:“属下已命三队轮探,沿西侧林坡搜查,并布雷火阻线。若敌欲强渡,必先折翼。”
林策微微颔首,却仍蹙眉不语。他眉眼之间透出几分病态的倦意,却始终不肯稍作歇息。
方才宁昭密令抵达,他便即刻率队突查此处。
此地本是边防死角,常年荒寂,然此次情报突示秦军密营将绕道潜伏于旷岭之中。
配合南下密使欲扰粮道,若不查明,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步前行,足下落叶堆积,发出微弱的沙响。四周林木遮天蔽月,幽深静谧间,仿佛藏着某种未明的窥视。
“林将军。”一名斥候自林间掠来,身法轻捷如影,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西侧谷底确有新痕,枝杈折断,土壤松动,有马蹄压痕,但极浅,疑似反追踪伪装。”
林策眸光一凝,语调不变:“几人?”
“最多不超五骑,应为前探。方向朝南,绕崖而行。”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再令后哨转弯查北坡,避开正线。此类小股敌探,不求全歼,务必缠阻。”
“是!”
斥候退下,夜林再归沉静。
林策却依旧未离。他立于岭前,长风吹动衣袂,身影孤峭如剑。
良久后才转向禹成,语声微哑:“备五百骑,明夜前往二崖缝谷,断敌退路。”
“将军,您……是否该先回营稍作调息?您脸色——”
“不必。”林策打断他,语气不重,却带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这旷岭,若我不亲守,不放心。”
他不是不知自己久病缠身,脉气虚弱。
然边战未起,敌锋将至,他这一身病骨,倒正好做那敢死前锋。
禹成终是低头不语,只默默退后一步。
夜色更深,云雾愈浓,崖岭之上风声猎猎,如有鬼啸。
山中寒鸦突起,黑影扑簌,惊落枝头残叶。
而在这旷岭南麓深处,一处被乱石与荆棘掩映的小谷内,火光微现。
十余名身着灰甲之人正静静围于火堆前,甲胄沉静,兵刃未出鞘。
为首一人脸覆黑布,眼中却透着深灰铁色的冷厉。他目光扫向谷外,语声压低却不掩杀气:
“已然靠近崖口哨地,敌军主将名为林策,素来审慎,若不快击,恐留后患。”
另一人点头:“毒剂已布入前岭风口,今夜若风转西偏北,足可送入敌营。”
“风够冷,火也该烧了。”那黑布人语气冷淡,“今夜一线成,明日破其粮道,再诱其援兵南撤,北荒之线……便也可动。”
话音落,火光在他眼中微跳。
风从山顶扑卷而下,冷如刀割,吹得谷中篝火摇晃不定。
草木伏低,地面上那几个漆黑陶罐,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绿冷光,一丝淡淡气味,顺风悄然逸入林间。
毒火将燃,破局之计已然展开。
西境这一夜,注定无眠。
西境夜雨将至,风声呼啸如号角未鸣,隐隐压过军营中零碎的脚步声与低语。
潼岫以西,入夜已深,山岭之间却仍透着一丝未散尽的暑意。
山谷幽深处,雾气缭绕,一支衣着不似正军的斥候队正在林下缓缓前行。
火把未举,皆以风灯照路,光焰微弱,如游蛇于林中蜿蜒游走。
前阵的引路者是一名黝黑少年,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面容瘦削,目光却极沉。
他名为裴鱼,本是北地游民,自幼在这片山谷打猎为生,如今却被宁昭收为外路指引,归入千户所斥候麾下。
此刻他俯身前探,指尖拂过一片微微塌陷的落叶层,低声道:“不对劲,这里不该有马蹄痕。”
身后队正眉峰微动,蹲下细察,只见那蹄印虽浅,却清晰异常,且分布方向纷杂。
并非单线而来,更像是驻守未久之后急撤。队正低声沉吟:“他们……察觉我们了。”
裴鱼眼神沉凝,片刻后抬手指向前方山坳:“再往前半里,就是落谷。”
“那儿地势隐蔽,水源清澈,是旧时游军常避风宿营之地。”
“若敌真在山中布伏,极可能藏在那处。”
队正眉头紧蹙,片刻犹豫后轻声令道:
“三队绕右坡探底,四队伏后谷口,其余从我正面推进——不可惊动全营,先查明真假。”
风灯熄灭,林中人影隐入夜色之中,如幽鬼悄行。
夜色更深,雾重如纱,浓到几乎可将人隔绝。
裴鱼趴伏于一株覆苔的巨石后,望着前方渐显轮廓的落谷,忽觉指尖传来一丝温热。
是泥土下隐隐渗出的热意。
他心中一震,下意识按住地面仔细触探。下一瞬,他霍然翻身低喝:“退——地下有热源,不是温泉,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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