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一片哗然。
宁龙手中玉笏重重一敲,回声中带着寒意:“沈卿,如何解释?”
沈彦缓步上前,神色沉定。
他在朝中本无声望,寒门出身,每一次开口都需斟酌百遍。
可今日,他双眼炯炯有神,手中既无玉笏,也无金章,唯有一封账册,一布口袋。
“陛下。”他低声启唇,声音却如钟:
“户部所督,仅为文义;实权在礼部。”
“臣奉旨查仓,所接兵部调拨军粮,皆为霉粟掺沙。”
“臣不敢妄动,已留证据。”
他一掌拍开布袋,一抔黄沙倾泻于玉阶之上,细而轻,与常见西境战沙迥异。
沈彦屈膝伏地,两手托沙,高举过顶:
“蛮荒之沙赤如铁,血染不退;而此沙,细黄无力,乃是陇西干土。”
“臣斗胆断言——此沙非战损,而为人掺入。”
殿上死寂。
宁龙眉头紧锁,目光在梁肃与沈彦之间来回跳动。
他取一撮沙,凑近鼻端轻嗅,旋即投向案前一枚战俘物资——
蛮荒铁矢上残留的赤土与这黄沙一比,高下立判。
王延之面如死灰,强作镇定:“不过一袋黄沙,沈尚书欲以此诬本部调粮,未免牵强。”
“是否牵强,”宁无缺轻咳着步出偏殿,语气懒散却言语锋利。
“可请太医院取其灰尘对比,也可调陇西仓图查鼠患情况。”
“若此沙为鼠患所添,亦说明兵部失于仓管;”
“若为人为……呵,兵部得自行对镜了。”
他目光不动,手中绢帕却被鲜血染红。
宁龙不语,挥手:“此事,暂压三日。”
“梁卿,退堂之前,再查一回陇西调拨记录。”
王恒眉眼一低,侧目一瞬,眼底光芒冷如冰河。
—
而在沈府密室内,一名药童被带入内堂,老仆悄然取出锦囊,递至沈彦手中。
信中绘着一张沙粒放大图,纸边仅书六字:“陇西官仓,鼠患成灾。”
落款无名,纸质却与宁无缺常用信笺一模一样。
沈彦握紧锦囊,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如西境夜雨,落在燥热心头,唤醒冷静。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
北荒夜,雪未化,风犹重。
宁凡于营帐外独坐,雪落衣襟未曾拂去。
他掌中转着一枚墨玉扳指,深沉色泽里封着火油之魂,内刻游鱼,柔软与锋锐并存。
“她若见此,便知我未变。”他轻声道,似对雪语,又似对心。
苏苏在旁,轻咬唇角:
“殿下,此物太重……若落入旁人之手,恐惹杀机。”
“她知火油气息,识扳指刻纹。”宁凡低头一笑。
笑意中带着一点少年人少有的温柔,“她握着它,就握着我。”
他将那枚扳指与一枝红柳花封入素锦尺素。字不多,仅八字:
“北荒春迟,静候归期。”
风起处,他衣袂翻飞,雪中孤影,不语如松。
而在遥远的大秦别苑之中,苏浅浅捧着那枚玉扳指,坐在梅枝下,眉心一寸不展。
目光却落在那游鱼上,仿佛见到雪中那人的眼。
红柳花干而不碎,像是北荒的风,孤独却不曾折服。
她轻轻将扳指贴近心口,低语:
“北荒春迟……但你若在,哪怕晚一年,我也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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