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两张纸重叠处的阴影,轻声说:“先不急。我需要更多线索。”
下午三点,赵主任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茶香。
林昭推门进去时,正看见赵主任给对面的老会计续茶。
老会计穿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手指捏着茶杯,指节上的老年斑像撒了把芝麻。
“小林,这是周叔。”赵主任笑着介绍,“08年在区财务科当会计,现在退休了,偶尔来帮着整理旧账。”
周叔抬头看林昭,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三秒——和父亲有七分像的眉眼。
他喉头动了动,放下茶杯时,杯底和木桌碰出清脆的响:“小赵非说你爸当年的事有蹊跷……”
“周叔,我就问一句。”林昭坐在他对面,尽量放软声音,“08年8月,我爸是不是举报过一笔财政拨款?”
周叔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茶水溅在裤腿上。
他慌忙掏出手帕擦拭,却越擦越湿:“那笔钱……当时说是给开发区修路的,可我查了银行回单,根本没进工程账户。你爸让我做资金流向表,我刚做到一半……”他突然压低声音,“第二天就有人来财务科,说‘老周,你儿子的工作在区教育局,挺稳定的吧’。”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父亲病床前欲言又止的眼睛,想起老张头说的“匿名信”,终于明白那些威胁为何能精准击中父亲的软肋——他不是怕自己丢工作,是怕牵连身边人。
“后来呢?”赵主任轻声问,把茶杯往周叔手边推了推。
“后来区里下了文件,说那笔钱是‘特殊工作经费’,让我把账做平。”周叔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爸来找我要流向表,我……我把草稿烧了。”他突然抓住林昭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可我没烧干净!那天晚上我又翻了灰堆,把没烧透的半张纸藏在老房子的墙缝里……”
林昭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按住周叔的手背,能摸到老人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周叔,地址告诉我。”
“向阳街17号,西屋北墙第三块砖。”周叔松开手,像卸了全身的力气,“我老伴儿上个月走了,儿子在外地,这秘密压了十五年……”
傍晚五点,老张头带着林昭穿过老城区的梧桐树巷。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两根交叠的拐杖。
老张头指着前面爬满常春藤的单元楼:“老周头当年在纪委,和你爸喝过酒。退休后耳朵背,说话得大点声。”
敲门时,林昭听见屋里有拖沓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穿旧中山装的老头,鼻梁上架着断了腿的老花镜,看见老张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老伙计,你可算来了!”
“老周,这是小林,正平的儿子。”老张头拍了拍林昭的肩。
老周头盯着林昭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抓住他的手往屋里拽:“坐,坐!我老伴儿泡了茉莉花茶,热乎着呢。”他转身时,林昭看见他后颈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和父亲日记里提到的“纪委老周”特征一模一样。
茶盏搁在斑驳的茶几上,老周头凑近林昭,压低声音:“08年那案子,我牵头查过。你爸交的材料里,有华辰资本和开发区的资金往来记录。我们刚要提审张立强,市里就来电话,说‘涉及重大项目,暂停调查’。”他指节敲了敲茶几,“后来举报你爸受贿的材料,是从市信访局直接转下来的,区里连压案的机会都没有。”
“背后是谁?”林昭问,声音发紧。
老周头摇了摇头,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我退岗前查过人事档案,那年给调查组下指令的,是时任市政府副秘书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张头忙给他拍背。
等缓过气,他盯着林昭的眼睛,一字一顿,“那副秘书长现在,是云州市政协副主席。”
夜色漫进窗户时,林昭回到家。
书桌上摊着档案馆的照片、陆明鸢的财务数据、周叔的半张流向表,还有老周头用铅笔写的“政协副主席”五个字。
系统界面的蓝光在屏幕上流转,数据流把这些线索串成一张网,最中央的节点突然清晰——华辰资本的真正操控者,名字在网心处缓缓浮现。
他摸出父亲的老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真相藏在未归档的角落”那行字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父亲当年翻书的声音。
他拿起钢笔,在便签上写下“重新审查旧案线索”几个字,笔尖在“审查”两个字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团。
“爸。”他对着月光轻声说,“当年您没说完的话,我替您说。”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便签纸轻轻晃动。
林昭合上笔记本时,瞥见系统提示栏跳出一行小字:「建议报告提交成功率:89%」。
他笑了笑,把便签叠成小方块,放进西装内袋——那里还装着父亲的老工作证,边角已经磨得发毛,却依然挺括。
明天,该去赵主任办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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