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烟火气里,沈家的侍卫们分散在各处,青铜护甲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却不妨碍他们捧着糖画、咬着糖人穿梭在人群中。
小侍卫阿宁举着一串裹着白芝麻的糖球,蹦蹦跳跳地朝沈梦雪跑来,金属护腕上的铃铛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小姐,我给您买了最爱的——”阿宁的声音戛然而止,糖球差点从手里滑落。
只见沈梦雪背对着灯火站着,红格纹针织衫的领口洇着深色水痕,月光石耳坠在脸颊旁轻轻摇晃,像坠着两滴未落的泪。淡紫色眼眸蒙着层水雾,在暖黄的光晕里泛着脆弱的光。
“小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阿宁猛地将糖球塞进怀里,腰间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年轻的脸庞紧绷如弦。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铠甲缝隙里还沾着方才吃的糖丝,此刻却凶神恶煞得像头护崽的小兽,“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欺负我们家小姐?”
沈梦雪慌忙抬手抹脸,指尖蹭过睫毛时带下细碎的银亮。
她转身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百褶裙随着动作簌簌轻响:“没事,方才……被烟火熏了眼睛。”
话音未落,阿宁已凑到跟前,少年人温热的呼吸扑在她泛红的眼角:“骗人!您从来不怕烟火!”他突然注意到沈梦雪攥紧的拳头,指缝间露出照片的边角,“是和姨太太有关?”
远处传来凤凰清越的啼鸣,沈梦雪浑身一颤。
她望着少年人焦急的眼神,想起方才乞丐那句“私奔”像根刺扎在心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红格纹衫下的肩膀微微发颤,却还是抬手揉了揉阿宁翘起的呆毛:“真的没事。”她的声音带着哄小孩的温柔,“去帮我买串梅花糕好不好?要双份枣泥馅的。”
阿宁将信将疑地收剑,却不肯挪步,直到沈梦雪从口袋里掏出块桂花糕塞进他手里。
看着少女转身走向暗处,单薄的背影被灯笼拉得很长,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那个在战场上挥剑如虹的小姐,此刻却像折了翅膀的蝴蝶,连眼泪都要藏在夜色里。
夜风卷着烤红薯的甜香掠过耳畔,沈梦雪的指尖还残留着照片粗糙的触感。
阿宁握着桂花糕的手悬在半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小姐,你还记得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金属护腕上的铃铛也不再作响。
\"记得什么?\"沈梦雪背对着他,红格纹针织衫在风中轻轻起伏,奶白色长袜裹着的小腿绷得笔直。
她望着远处旋转的走马灯,光影在眸中明明灭灭,却始终不敢回头。
\"您并不爱吃梅花糕,更不爱吃枣泥口味的任何东西。\"
阿宁向前半步,铠甲碰撞发出细碎声响,\"爱吃这些的是姨太太......\"少年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寂静里。
沈梦雪的睫毛剧烈颤动,淡紫色眼眸瞬间蒙上水雾。
记忆突然翻涌——小姨总爱用沾着枣泥的指尖点她鼻尖,说\"咱们小雪吃点甜,将来的日子就不苦了\";家族宴会上,她把枣泥月饼悄悄塞进沈梦雪餐盘,眨眼说\"这是咱们的秘密\"。此刻那些画面与乞丐的话交织,刺得她眼眶生疼。
\"想换换口味了。\"沈梦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发绳时,露出后颈一小片苍白的皮肤,\"去吧。\"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红色蝴蝶结,丝线深深勒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忍住即将决堤的情绪。
阿宁望着少女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姨太太失踪那晚,也是这样倔强的姿态。
月光落在她发间,将红格纹衫染成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少年攥紧了腰间的剑柄,却终究只是低声应了句\"是\",转身时,桂花糕的甜香混着夜风,消散在庙会的喧嚣里。
沈梦雪独自站在灯笼架下,光影在她身上交错,红格纹针织衫仿佛被割裂成无数碎片。
远处传来杂耍艺人的喝彩声,却像是隔了层厚厚的雾,模糊不清。
她缓缓摸出那张照片,小姨温柔的眉眼在烛光下晃动,淡蓝色的衣袂似乎还带着当年的香气。
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人,沈梦雪忽然自嘲地笑了。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几分不甘,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她将照片贴在心口,闭上眼,努力回忆小姨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那时的她,还以为小姨想通了,却没想到从此音讯全无。
“小姐。”身后传来阿宁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少年捧着热气腾腾的梅花糕,双份枣泥馅的甜香混着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
沈梦雪迅速将照片塞回口袋,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淡淡的笑意。
“这么快就买好了?”她伸手接过梅花糕,指尖却在触及温热的油纸时微微颤抖。
阿宁盯着她泛白的指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另一块糕点递给她:“买了两块,小姐慢慢吃。”
沈梦雪咬了一口,枣泥的甜腻在舌尖散开,却让她喉咙发紧。
记忆中,小姨总是说这是人间至味,每次吃到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可此刻,同样的味道却像是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割着她的心。
“好吃吗?”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沈梦雪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糕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好吃。”她低头继续吃着,任由刘海遮住泛红的眼眶,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沈梦雪和阿宁同时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团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空通红。
杂耍艺人的吆喝声、百姓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阿宁立刻挡在沈梦雪身前,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扫视四周:“小姐,小心!”沈梦雪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团火焰。
火光中,她仿佛又看见了小姨的身影,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衣裳,朝着她微笑,然后渐渐消失在火焰深处……
沈梦雪仿佛被钉在原地,淡紫色的眼眸里映着跃动的火光,却失去了焦距。她直直地望着那团火焰,耳边的喧闹声、阿宁焦急的呼喊都成了模糊的嗡鸣。
红格纹针织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奶白色长袜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灰尘,可她全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火焰中虚幻的身影。
滚烫的火星飞溅到她裸露的小臂上,起初只是细微的刺痛,像夏日里蚊虫的轻吻。
可随着火苗顺着袖口蔓延,灼热感瞬间变得剧烈,布料燃烧的焦糊味混着枣泥的甜香钻进鼻腔,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炸开一丝清明。
\"小姐!快躲开!\"阿宁的嘶吼终于穿透迷雾。
少年猛地扑过来,玄铁护腕撞开她手中倾斜的梅花糕油纸,却见沈梦雪依旧保持着机械的姿势,任由火焰舔舐着衣袖。
淡紫色眼眸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空洞,仿佛灵魂刚从遥远的回忆里跋涉归来。
直到小臂传来钻心的灼痛,沈梦雪才猛然一颤。
她低头看着正在燃烧的袖口,红格纹布料卷着黑烟蜷缩成灰烬,露出下方被烫得通红的皮肤。
阿宁已经扯下披风狠狠扑打火苗,金属铠甲撞在她身上发出闷响:\"您怎么不躲!\"少年带着哭腔的质温里,混着他用身体护住她时急促的喘息。
火焰终于熄灭,沈梦雪却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小臂上蜿蜒的烫伤在灯笼下泛着可怖的水光。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干涸的深井里捞出来的:\"阿宁,我......\"话未说完,便被少年颤抖着覆上来的手掌打断。
阿宁捧着她受伤的手臂,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奶白色长袜上:\"小姐别说话,我这就去找大夫!\"
阿宁刚要搀扶沈梦雪往医馆方向走,怀中的少女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红格纹针织衫的袖口已被烧得残破不堪,露出的烫伤处泛着骇人的红肿,可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拼命甩开少年的手。
淡紫色的眼眸中布满血丝,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怪物追赶着。
“小姐!您别乱动!伤口要感染的!”阿宁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铠甲缝隙里渗出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
他试图用披风裹住沈梦雪不停挥舞的手臂,却被她反手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路边的糖画摊。
“我没事!”沈梦雪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夜空,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
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灯笼架,震得满串的灯笼哗啦作响。
发间的红蝴蝶结早已歪斜,月光石耳坠随着她失控的动作疯狂摇晃,在苍白的脸颊旁划出细碎的残影。
周围的人群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这姑娘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
议论声钻进沈梦雪的耳朵,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死死盯着自己烫伤的手臂,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笑声里混着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您看伤口都化脓了!”阿宁红着眼眶再次扑上前,却被沈梦雪一脚踹在膝盖上。
少年单膝跪地,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小姐!您忘了吗?小时候您被猫抓伤,是姨太太背着您跑了三条街找大夫!”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沈梦雪瞬间僵住。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小姨……”她喃喃自语着,突然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剧烈地摇晃,“不是私奔……不可能……”
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红格纹针织衫下摆沾满泥污。
沈梦雪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烧焦的布料上。
阿宁心疼地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被她猛然抬头的眼神骇住——那双平日里温柔的淡紫色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绝望与愤怒。
墨未萧拨开人群冲来时,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如同一道划破阴霾的夜幕。
他在沈梦雪面前骤然停下,带起的劲风掀翻了脚边摊贩的竹篮,却浑然不觉。
望着少女蜷缩在地、发间凌乱的模样,他的心猛地一揪,眼底泛起疼惜与自责。
\"雪儿!\"他疾步上前,单膝跪地,一把将浑身颤抖的沈梦雪拥入怀中。
她挣扎的力道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却仿佛撞在一团棉花上,尽数被他化去。
他紧紧箍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清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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