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变故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艾琳娜的注意力瞬间被那枚胶囊夺走!冰蓝色的眼眸刹那间精光爆射!那是足以扭转一切的核心!她几乎立刻放弃了石宇峰额头那道致命的猩红光点,身体像一道蓄满力量的黑色闪电,猛地扑向地面!目标直指那枚滚落的金属圆柱体!
与此同时,被剧痛几乎吞噬意识的陈冬,那张惨白脸孔也因那枚决定命运的胶囊再次滑落而剧烈抽搐。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完好的左手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前探抓!布满机油污垢和伤疤的手张开,带着临死也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决绝!
然而,那枚小小的、冰冷的记忆胶囊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嗡——!
对面高处某个窗口,那道牢牢钉在石宇峰额头上的腥红激光点,微微颤抖了一下。它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仿佛对面的杀戮执行者也被石宇峰这完全超出理智范围的癫狂举动所困惑。但随即,那道细微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尖锐急促起来!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暴怒!猩红的光点也像被激怒的毒蛇之眼,陡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刺目!牢牢锁定在那颗不断渗出汗水和污血的头颅上!
下一秒,冰冷的杀意凝聚到了极致!石宇峰额头上那个冰冷的红点轻轻向上跳跃了一毫米,精准地落在了他双眉之间的最中央!冰冷的死意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颅骨!
死亡即将扣动扳机!
就在这死神呼吸已经贴上冰冷脖颈的瞬间——
哧啦!
石宇峰手腕上一个始终沉默佩戴着的古旧青铜手环,内侧隐藏的微型屏幕骤然发出微弱的电流噪音,同时亮起猩红刺目的光!一行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的数字在红光中狂跳着浮现出来,像鲜血涂抹的符咒:
“罪孽刻度:89\/100”
那是一个接近极限的数字!
紧接着,手环内侧一根隐藏在夹层里的、极其细微却极其锐利的淬毒合金针,在屏幕亮起的同时,猛然弹出!狠狠刺入了石宇峰手腕早已干涸的皮肤和血管!剧痛混合着一种瞬间席卷而来的、强烈的麻痹感顺着静脉闪电般窜上大脑!
“呃啊……!”石宇峰的身体猛地一阵筛糠般的剧烈痉挛,像一截被高压电流贯穿的朽木。剧烈的疼痛和瞬间的麻木感冲击着他被阿尔兹海默症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意识!头顶上那致命的、代表死亡的猩红激光准星依旧牢牢锁定在他的眉心,像地狱刻下的烙印!然而,身体被麻痹的瞬间,他眼前如万花筒般疯狂旋转的记忆碎片也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张重叠摇晃的面孔——沉江父亲死寂麻木的脸、陈冬淌满汗水和血水的扭曲痛苦面庞、艾琳娜眼中燃烧着冰火的脸……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力拉扯开一道缝隙!
在这道意识被撕裂的缝隙里,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的AI合成男声,带着死神的宣告,透过他手腕上那枚青铜手环内置的微型通讯器,硬生生刺穿他灵魂深处的混乱屏障:
“警报。一级泄密。交易已完成。”
消息如同淬冰的子弹,射入石宇峰被麻木和混乱包裹的大脑:
“记忆黑市‘潘多拉之匣’确认高价收购编号m-9(石宇峰),完整记忆云档案交易完成。买家匿名‘黄昏法庭’。倒计时启动。”
“您的‘黄昏时刻’,已送达。”
黄昏法庭!
手环屏幕的猩红微光,像冰冷的手抚过石宇峰僵硬发青的面容。
那枚承载着过去所有黑暗与荣耀、也招致如今索命诅咒的记忆胶囊,在名贵地毯幽暗的皱褶深处,如同一只垂死闭上的眼睛,不再反射任何光线。地板上,陈冬那只拼命向前探抓、布满油污血渍的手,在距离胶囊仅有十几厘米的空气中,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生命力,重重地垂落下来。血液的粘稠渗出早已浸透了他大半个身体,在深色的羊毛地毯上肆意蔓延,像一张不断展开的黑暗邀请函。
石宇峰的视线凝固在陈冬那只再也不会移动的手上,然后又缓缓抬起,仿佛穿过头顶厚重隔音的天花板,穿透城市上空灰白浑浊的空气,最终停留在对面那幢漆黑摩天巨塔的高处。某个窗户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星辰,带着令人发怵的执拗,死死咬在他麻木的眉心。
这来自昔日义子石星野的致命凝视,此刻却不再是最大的绝望。
真正的绝望,如同冰冷滑腻的巨蟒,已悄无声息缠绕住他仅存的清醒。
空气凝固得如同一块巨大寒冰,连血液洇开的细微滋响都被冻结。艾琳娜仍维持着半跪扑地的姿势,手指离地毯上那枚冰冷的胶囊仅差毫厘,身体却像一尊封冻在冰河中的石雕,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烈焰彻底熄灭,只留下望不到底的、巨大冰川沉入冰海后的无边暗渊。
黄昏法庭。潘多拉之匣。
这两个名字从他最后的理智废墟深处卷土重来,带着铁锈和判决的冰冷气息。
那是他们这些站在权力腐烂边缘的老旧之物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审判所。也是这二十年来,他用“青铜密码”一点点打造的最终退路。唯有耗尽一生罪孽、支付庞大记忆,才能在垂死前获得一张进入那个地下庇护所的船票——那唯一能避开石星野这种疯狗追咬、也避开外界清算的地方。
但现在,这张他用一生黑暗去积攒的门票——他的名字,石宇峰,他的“黄昏时刻”——被卖了。
被他自己设计的规则,被他们内部默许的至高契约规则,硬生生切割出售!他的帝国崩塌前最后的庇护所、唯一的退路,消失了。如同冰川崩塌坠入深海般无声无息。买家——“黄昏法庭”——那个他亲手扶植、如今却反噬的暗影组织,已经确认接收了他完整的“记忆云档案”。倒计时启动了!
一股冰冷彻底的寒气,顺着麻痹的脊髓猛地向上蔓延,窜上石宇峰的后颈,冻结了每一寸汗毛。那是比死亡狙击的红点更为恐怖的东西。他最后一道保护伞,彻底溃散。如同沙堡被汹涌扑来的潮水瞬间瓦解,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真相。他不是死在自己的病痛,不是死在狙击枪下,甚至不是死在背叛里。
他是死在自己精心缔造的规则、体系、权力逻辑的绞索之下。他锻造了青铜帝国,也亲手打造了勒死自己的绞架。
石宇峰缓缓、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布满血丝和死气的眼珠艰难地转动,如同生锈的门轴。视线最终定格在办公室那张巨大紫檀木办公桌的最顶端——
那里,静静安置着一个与周遭奢华现代氛围格格不入的古老物件:一个通体布满暗绿铜锈、造型古拙粗犷的三足青铜爵。斑驳的锈迹掩盖不住细密的卷云雷纹,爵身一侧有道触目惊心的深刻裂痕,那是多年前垃圾山上,九岁的他从一块锈蚀铁皮箱的夹缝里将它抠出来时,便已经带上的伤痕。它盛过他儿时为活下去偷倒的馊水,浸泡过他父亲沉江的滔天恨意,也是他缔造“青铜帝国”伊始最深的信物——权力的原始胚胎,罪恶的源头刻印。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道仿佛仍在渗血的裂痕上,意识深处,一个混沌了六十七年、始终被封存的场景碎片,在这极度崩溃的时刻猛地被撕裂开来!
——冰冷的江水汹涌地拍打着腐烂发黑的堤岸木桩,发出空洞瘆人的回响。寒风裹着港区特有的腥臭,刀子般刮在脸上。石宇峰小小的身体躲在油腻废弃物堆成的阴影里,每一根骨头都冻得像要炸开。他眼睁睁看着黑暗的水面上,几个模糊巨大的黑影拖着一个沉重蠕动的人形捆缚物,走到那艘黑黢黢锈迹斑斑的破船边沿。
挣扎停止了,只剩下浑浊江水一下下拍打船帮的“啪…啪…”声。
那个被拖到船边的人,脸浸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有眼睛是睁开的,望着黑暗浑浊的天空,映着天上那点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星光。是父亲!小石宇峰猛地缩回脖子,牙齿格格颤抖,手心全是冷汗。他甚至不敢再看那片江水,恐惧像冰水倒灌,让他窒息。父亲的脸在脑海里模糊又清晰,那双望着黑沉沉天空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小腹升起,直冲头顶!
父亲那双平静得不正常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不是望向天空,而是穿过冰冷的黑暗与翻滚的江水,穿透层层叠叠的岁月迷雾,穿过六十七年的漫长时光,隔着生死的界限,直勾勾地刺入了此刻缩在顶楼角落、濒临崩溃的石宇峰的灵魂深处!
那双垂死麻木、如同枯井般的眼睛!
恐惧?不!那分明是……一种彻底解脱后的死寂!一种如同磨盘碾尽最后一丝生机的巨大疲惫!
那双眼睛牢牢凝视着他,仿佛在冰冷江底等了漫长的六十七年,就为了在此刻给他一个回答。
石宇峰骤然明白了!那眼神的尽头并非黑暗的天空,而是他!就是年幼时躲在垃圾堆后面,吓得浑身僵直、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只顾着把唯一那件染血青铜器死死护在怀里的……他自己!
这个迟到了六十年的念头,如同一道炸裂在灵魂深处的霹雳!带着血肉被撕裂的剧痛,带着命运冷酷到发指的黑色幽默!六十七年前父亲沉江时那双望向他的、他以为自己看懂的、充满绝望愤怒的眼神,那深深刻在他骨血里、成为他黑金帝国地基的滔天恨意——
原来全是错的!一场巨大而彻底的误读!
父亲最后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冰冷的命运或者江上遥远的黑暗天空!
父亲最后望着的,正是垃圾堆后面那个瑟瑟发抖、蜷成一团、把他唯一的希望死死攥在胸前保护着的……他自己的儿子!那双眼中最后的倒影,不是绝望,是彻彻底底的灰烬与了无牵挂的死寂!他看清了儿子在恐惧什么?在守护什么?那件小小的青铜器对他而言重于父亲的性命?!
那眼神是一份迟来六十七年的、冰冷的判决书!
石宇峰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道隔空射来的目光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踉跄后退一步,脚底却绊在了陈冬流出的血泊边缘,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幕墙发出低沉的震动。窗外整个城市绚烂迷离、如同金粉铺洒的璀璨灯火在玻璃上疯狂倒灌进来,那些象征着财富、欲望、他一生攫取与掌控的、冰冷浮华的霓虹光影,在他浑浊狂乱的瞳孔里疯狂旋转、碎裂!
那些扭曲的光影中,六十七年前浑浊黑暗的江面在窗外倒影里诡异地翻滚浮现出来!冰冷浑浊的江水裹着粘稠的死亡气息,似乎要撞碎这扇薄薄的玻璃,将他重新拖回那个童年的噩梦里去!
恐惧?
石宇峰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浓重的混乱与狂暴正在被一股更恐怖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崩溃与寒意驱散!那是一种比面对死亡、比任何背叛都更为深沉的彻骨寒冷。一个支撑了他整整一生、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信念支柱,轰然倒塌!
父亲眼中那彻底心死的麻木灰烬,远比任何仇恨都更能彻底摧毁他!
原来是这样……他一直都猜错了……护在怀里的……终究是那件破烂青铜……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扭曲得如同生锈铁片在相互撕扯,嘶哑不堪。
石宇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白几乎要爆裂出来,死死盯着镶嵌在巨大办公桌中央、此刻被窗外霓虹与江面倒影双重覆盖的那座青铜爵!那件罪恶的源头刻印,裂痕如初!
它冰冷的沉默,仿佛一道跨越了六十七年的永恒嘲笑。
一股滚烫的热血猛然冲上喉咙,带着咸腥的铁锈味!石宇峰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嘶哑绝望的厉啸,声带仿佛在瞬间被撕裂!
他不再看艾琳娜,完全无视了地毯上那枚滑落的记忆胶囊,更对额心那个即将带来最终终结的死亡红点置若罔闻!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那力量来自肌肉最后的抽搐,也来自灵魂彻底撕裂后喷涌出的绝望洪流——身体猛然弹起,以完全超越一个衰竭老者的速度向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顶端扑去!目标只有一个!
布满老年斑、血迹斑斑的手掌如同鹰爪,带着风雷之势,在艾琳娜惊愕抬头的注视下,在陈冬最后呼出的一口气流中,在窗外对面大厦高处那根致命狙击枪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刹那——
石宇峰那只枯槁的手,重重地、牢牢地抓住了那尊冰冷粗糙、裂痕狰狞的三足青铜爵!
冰冷的青铜质感瞬间烙印在掌心!
这一瞬间,他眼中所有混乱的霓虹、所有翻腾的江水、所有扭曲的面孔彻底消失!只剩下眼前这青铜爵上深深刻印着的、如同命运脉络般的裂痕!
然后,就在艾琳娜冰蓝色眼眸中爆发的惊骇注视中,就在对面楼顶那道代表死神亲吻的猩红激光束陡然凝固的瞬间——
石宇峰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震撼夜空的、带着无尽荒谬、无尽悲怆、彻底毁灭意味的狂吼!声音穿透昂贵的隔音玻璃,撕裂了沉寂的顶层!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个扑向悬崖终点的绝望旅人,紧紧搂抱着那尊古老粗糙的青铜爵,带着撞碎这虚妄浮华的决绝,狠狠一头撞向面前巨大而冰冷的落地玻璃幕墙!
咣啷!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仿佛世界碎裂!厚重的钢化玻璃应声炸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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