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长平京,窦婉如在孟倾余的帮助下,来到掖庭狱。
弗勒宓如今钗环既卸,面色惨白,平日里抹着头油的黑亮长发如今已经打结纠缠,她坐在银色月光下,如同一个怨魂阴鬼,身容可怖。
窦婉如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讶异。
高贵的出身、尊荣的身份都不复存在,她在一夜之间,从万人敬仰的二品妃子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怎么是你,不是窦岌云?”弗勒宓眼睫抖动,阴影盖着她的半张脸,让窦婉如看不真切。
“我没有资格来见您吗?”窦婉如接着说,“还是说就她有资格。”
“呵。”弗勒宓嗤笑一声,根本不屑与这小孩计较。
窦婉如也不在意她的反应,示意身边的宫女将食盒摆上。
面对鲍鱼大虾、蜜饯花糕、米酒烧肉,饿了两天的弗勒宓依旧不动声色。
窦婉如居高临下地说:“吃吧,是骁王殿下让我送来的。”
弗勒宓手握着身下干草。
自打被拖出昇平殿的那一刻起,自打看到周盛棠那双麻木的眼睛起,自打进入牢房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何种下场。
弗勒宓身为一个母亲,是深爱着自己的骨肉的,可偏偏命运作弄,她是弗勒氏的嫡出闺秀,是皇帝的眼中钉。
她的孩子夹在她与周崇之间,这些年来,处处遭潘是意和周正榆的黑手,遭受周崇由头不明的怀疑。
想到这,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在她脸上划出两条斑驳的沟壑。
“他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怪我生了他,怪我是弗勒氏。若是没有我,这么多年以来,他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所以,他无可奈何,才选择和孟倾余联手来对付我和潘是意的,对吧。”
窦婉如的目光凝滞在她眸心倒映出的泪光中,声音漠然:“您知道就好。”
蓦地,弗勒宓咧起嘴角,颤抖着手,挑起筷子。
窦婉如看着她,握紧袖中的锦囊。
她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啪嗒’
筷子落地。
窦婉如看着她嘴边溢出的鲜血,和挣扎的嘴唇,等待着她最后的遗言。
“告…告诉…扶瑢,我不怪他。”
窦婉如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生命从她嘴角流逝。眼角的余泪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窦婉如没有再多逗留,甚乎于逃跑一般从掖庭出来。
停在近霄门前,她抓住宫女的袖子,双手在剧烈地颤抖:“阿葵,我杀人了,你看见了吗?我真的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最后一句话,眼睛瞪得极大。
她从来都不是镇定,她是装的。
弗勒宓死前的挣扎不断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甚至后悔,抗拒,厌恶自己。
相比于窦婉如,阿葵冷静地就像是对杀人司空见惯的刽子手,她沉着声音,语气半带质疑:“窦三姑娘,想帮骁王殿下,往后的路可比眼下要难走的多,你要一直害怕下去吗?”
窦婉如敏锐地感受到她言语中的讥讽,她不知如何置放的目光霎时凝滞。睨着阿葵的那双泪眼中,惊惧被决绝抹杀。
窦婉如甩开阿葵的衣袖,方才从手掌沁出的薄汗将她那黄绢梅褾印出一块深色印迹。
“我才不害怕。”
窦婉如执拗地开口。
“那便最好。”阿葵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红唇影在淡若飘渺银纱的月光中,有一丝森然的可怖攀上窦婉如的心房。
“该回去了,姑娘,不让娘娘要担心了。”阿葵依旧笑着。
“嗯。”窦婉如努力压制着心中不断攀升的惧意。
长长的宫道,高大的宫门被包裹在素银之下,一眼望不到头,可窦婉如不想回头。
…
午夜换班,巡逻的内侍发现死在狱中的弗勒宓。
宫灯重燃华台,周崇病中惊起,闷出一口鲜血,下令封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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