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其实并没有让舒振邦考出秀才的妄想。他们也知道这是异想天开。
让儿子读书。日后能够做个伙计,甚至是账房,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明梦”。如果有人引荐,舒振邦再苦上十几二十年,还真的可能实现。
直到舒振邦惹了徐元佐。朱里所有的商铺都不乐意招收这么个学徒,退一万步说:万一哪天徐元佐进了店。发现了这么个让他不悦的小人物,扭头就走——那店里得损失多少银子!
徐元佐是小财神,这已经成了公认的事实,店里雇个冲犯财神爷的伙计,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因此舒振邦算是彻底被朱里商圈嫌弃了。舒家改换门庭的机会也因此消失,只能继续撑船打渔,给画舫送货送菜。在慢性饥饿中勒紧腰带存银子——先给舒振国讨个老婆,再给舒振邦娶个媳妇,然后等下一辈的孩子出来,看能否出个读书的料。
若是侥幸出个读书种子,希望能中个秀才。若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最好也能谋个伙计的职分,然后再继续积攒银钱,等下一代出生……无产之家要想改换门庭,真是非三五代人不可啊。
舒振邦没有想那么远,否则恐怕会更加绝望。
“船老大!唐行去不去!”岸上有人高声喊道。
舒老大顾不上两个儿子拌嘴,当即遥望过去,见是个熟人,连忙道:“去!去的!”说罢转头吩咐儿子:“撑过去。”
舒振邦也看了一眼,原来竟是自己的蒙师陆夫子,一边不很痛快地划船过去,一边暗自嘀咕:这老货要去唐行,多半是找徐元佐打秋风去的。真是,那胖子竟然益发阔气了,听说还在唐行镇里头买了宅院,唉……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惹他。
船划到岸边,陆夫子跳了下来,定睛一看,倒都是熟人。他道:“舒老大,今日没去湖上?”
舒老大眉头自然皱起,叹道:“去过了,湖面上也没几艘大船,都是人家包的,我见没生意便转回来了。您老去唐行?”
陆夫子进了船舱,眼睛直视在舒振邦面孔上扫过,只跟舒老大道:“此番观场,倒是遇到了几个故友,想托我去跟徐敬琏说项,看能否去仁寿堂讨个活计。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偏偏他们甚是诚恳,再想想,我若是死活不去,人家不说我是个冷性情,倒说徐敬琏不给昔日老师情面,反倒不美。只好去一趟了。”
舒老大仍旧皱着眉头应付着,心中揣摩着是否能求求陆夫子,抬举一下自己两个儿子。
舒振邦心里却道:什么情面,无非是银子的事。你等着吧,终有你进不了徐家大门的一天。
陆夫子这回去南京应试,仍旧只是“观场”。非但没有得中。就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可见文章实在太没有出彩的地方,被主考直接忽略了。不过这两年他给徐元佐输送伙计,两头都能拿人情,收入颇丰,所以砸进去的银子倒也不很心疼。至于名落孙山这种事,早年间或许还有些遗憾、失落、难过……如今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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