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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 秦州事(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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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中天,亮若银盘,清辉遍洒秦州城头。墙砖上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五千厢兵如泥塑般立在垛口后,甲叶上折射出点点寒星,连呼吸都刻意屏着,尽是一副枕戈待旦的姿态。

张泉将那封来自兰州的蜡丸密信重新裹进袖中,指腹摩挲着信纸边缘被汗水浸出的褶皱。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西方天际那片被云翳遮去的月影,眉头蹙成个川字,下颌的山羊胡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显是心事重重。

王定国在旁窥了半晌,见张泉只盯着远处的戈壁发呆,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半步。

官靴踩在结霜的城砖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垂手躬身,声音压得极低:“恩师,兰州来的信上,莫非有什么不妥?”

张泉缓缓转过身,火把的光晕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看了眼这位亲手提拔的副手,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几分疲惫:

“董毡那厮纠集了一万八千蕃兵,已穿越碌曲,此刻怕是离秦州不远了。兰州的熊罴卫已动身来援,只是这路途……”

“董毡狗胆包天!”王定国猛地抬眼,眼角的肌肉抽搐着,“竟敢无故犯边,当我大华无人么!”

他袍袖一甩,露出腕上青筋,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张泉却苦笑摇头,伸手拍了拍他手背:“又急了不是?”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袖口,猜测道,“董毡若没有朝中撑腰,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动兵。看来长安那头,已是火烧眉毛了。”

王定国瞳孔骤缩,喉结滚动:“恩师的意思是……魏王?或是……”

张泉扶着冰凉的城垛,接话道:“也可能是那两位公主。”

王定国默然半晌,靴尖不自然的在砖缝踢了踢,随口道:“这三方角力,恩师看谁能笑到最后?”

“你以为呢?”张泉反问,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显然是在考校。

“论实力,自然是长公主占优。”王定国答得干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张泉叹了口气,抬手抚着胡须:“你呀,还是少了些历练。这便是我不举荐你入中枢的缘故。凡事不能只看皮相,得往骨缝里瞧。跳出这局外再看,或许另有洞天。”

王定国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眼底掠过一丝寒意,转瞬便换上副恭顺模样,垂首道:“学生受教。”

话音未落,西方天际突然滚来一阵闷雷似的轰鸣,起初像远处山洪暴发,渐渐凝成万马奔腾之势。

张泉与王定国同时转头,火把的光在两人眼中晃出惊惶的碎影。

“恩师,这是……”王定国双手按在城垛上,指节泛白,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声音来源,双腿竟有些发颤。

张泉按住他的肩,掌心的老茧硌得对方一僵:“莫慌,先看看再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扶着城垛的手悄悄收紧了。

月光下,但见一队兵马正踏着烟尘而来。为首的骑兵队列齐整,甲胄在月色里泛着冷光,竟是大华禁军制式的步人甲。

士兵腰间悬着惯用的长直刀,背上斜挎着神臂弩,队尾还跟着数架床子弩,黑沉沉的弩箭直指夜空。

远远望去,军容严整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城下人马渐渐停在吊桥外,一员银甲将军拍马上前,在护城河对岸勒住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冷夜里迅速消散。

那将军仰头朝城头喊道:“快去通报张泉张大人,熊罴卫大将军沈高陵领兵驰援!”

张泉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满是审视:“将军一路辛苦了!”声音顺着夜风飘下去,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不敢当张大人挂怀!”沈高陵在马上拱了拱手,“董毡的蕃兵离此不远,还请大人速速开城,容我军入城接管城防!”

张泉却不急不缓,手指在城砖上轻轻叩着:“听闻沈将军乃莱国公之子?令尊近来可好?”

沈高陵一愣,在城下朗声答道:“家父年前已调回京师。本将一直在兴庆府任职,父亲治军严苛,本将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张泉暗自点头,这与兰州传来的情报分毫不差。

当下,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熟稔:“说起来,老夫早年在长安时,与令尊最是投契,都是爱酒之人。贤侄此番路过秦州,可要带几坛西凤酒回去?令尊最是钟爱这口。”

城下的沈高陵听了却皱起眉头,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张大人这话蹊跷。小将去年才离京,此前一直在金吾卫当差,却从未见过大人。莫非大人也曾在京中任职?”

他顿了顿,扬声道,“张大人,军情紧急,董毡的兵马转眼就到,咱们别绕弯子了,快验看虎符文书吧!”

说罢,沈高陵从怀中掏出个黄绸包裹的物件,又展开一卷文书,在马上高高举起:“此乃兵部签发的调兵虎符与枢密院调兵文书,请大人查验!”

张泉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反而扬声笑道:“贤侄莫怪,秦州乃西北门户,实在是大意不得。”

这般说着,朝身后挥挥手:“放下吊篮。”

两名士兵得令,迅速将一个藤编吊篮垂了下去。

沈高陵将虎符与文书一并放入篮中,自己则挺枪立马,银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眉梢眼角带着少年将军特有的英气,倒真有几分将门虎子的模样。

吊篮升至城头,张泉接过虎符细细端详。那虎符用玄铁铸就,一面刻着熊罴纹饰,另一面是兵部的暗记,纹路与暗扣都与档案记载的分毫不差。

再看文书,单色绫纸、枢密院与兵部的朱印,连骑缝章都严丝合缝。

张泉指尖在虎符的凹槽里摩挲着,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却仍有一丝疑虑。毕竟他从未见过沈高陵本人,当下随口说了句:“令尊当年在枢密院任职时,特意给你选了个吉祥的军籍编号,不知贤侄还记得否?”

城下的沈高陵闻言,怒目圆睁:“张大人这是何意?那串数字冗长繁杂,谁会特意记着!军情如火,大人再拖延,若致秦州城破,你担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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