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登上三楼,一眼扫过去,吸引他注意的非是靠东窗对坐的跋锋寒和侯希白,而
是坐在另一角的一对男女。
以徐陵的修养,亦禁不住无名火起,不理会自已成为众人目光的目标,向跋锋寒扬手
打个招呼后,迳自往那对男女走去。
李渊叹道:“少帅可知你昨夜这么硬要到宏义宫去,令我既为难更是窘惑吗?”
在太极宫书斋大堂,李渊寇仲两人分宾主坐下,一片春日清晨的宁和静谧,可是他们谈
话的内容,每字每句均关系到土未来的得失荣枯。
寇仲正暗怨刚才上床瞌睡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闻言苦笑道:“阀主啊!请你大人有大
量,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否则怎向陵交待?陵肯来说服我,是看在妃暄份上,妃暄则
是看在秦王份上,若秦王给你老人家严惩不赦,例如贬谪远方,我们间合作的基础再不复
存。唉!你要我怎样说呢?我和太的关系并不好。在战场上我们唯一信任的人是秦王,只
有他的军事才能始可与我们配合无间。若明知要打一场必败之战,我不如返梁都来个倒头大
睡,再来个坐山观虎斗,怎都胜过被迫退守扬州。所以我昨夜的行动虽对阀主不敬,但最终
为的仍是我们的联盟。”
李渊凝视着他,沉声道:少帅可知领利终开出条件,只要我们肯照办,他们将依约退
军。“寇仲很想问他是那些条件,但仍忍着不问及这方面的情况,微笑道:“阀主相信颉利
吗?”
李渊淡淡道:“我想听少帅的意见。”
寇仲哑然失笑道:“若条件包括须献上我寇仲人头,颉利或者会暂时退兵。”
李渊不悦道:“少帅言重,若条件有此一项,我李渊根本不会考虑。”
寇仲微俯往前,目光灼灼的迎上李渊眼神,道:“那其一个条件,定是不可与我结
盟,令我们反目决裂,如此颉利在收得损害阀主国力的重礼后,暂且退兵,待我进攻洛阳
时,他即与突利大举南下,再不用倚仗其他外族,完成他们多年征服土的壮举。这是
我寇仲的看法,也是秦王的看法,太和齐王当然另有想法,此正为我只肯与秦王合作的原
因。土未来的命运,阀主一言可决。”
李渊长身而起,在寇仲面前来回竣步,忽然停下,仰望屋梁,似是喃喃自语的道:“今
早天尚未亮,净念禅院的主持了空大师在东大寺的荒山引介下,到宫内见我。”
寇仲坦然道:“我早知此事,若非在他力劝下,我已拂袖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陵
很难怪我。”
这叫打蛇随棍上,于适当时机,尽量淡化与李世民的关系。
李渊别头往他瞧来,双目精芒烁闪,沉声道:“少帅竟是如此不满我李渊?”
寇仲丝毫不让地回敬他的锐利神光,道:“这不是满意或不满意的问题,而是战略上的
考虑。若我寇仲只是孑然一身,舍命陪君又如何?可是现在我手下超过千万儿郎,他们的
生死操控在我一念之间,我怎能不为他们着想?”
稍顿续道:“我之所以接受陵提议,除玉致的因素外,更重要是认为此举行得通。而
这看法大半是建立在秦王身上,因为我比阀主更清楚秦王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渊冷笑一声,盯着他道:“我绝不会认同少帅这句话,他是我一手养大的亲生儿,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谁比我李渊清楚?”
寇仲从容笑道:“请恕小冒犯,阀主眼的李世民,大部份是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眼
的李世民。而我对李世民的认识,却是最直接了当,因为他是我生平所遇到最强顽的劲
敌,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因为我了解他的强项和弱点,那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例如昨夜掖
庭宫的火器爆炸,我以人头保证,绝不该由他负责。我可以十成十地肯定的告诉阀主,这是
个移赃嫁祸的阴谋。火器大有可能来自梁师都,因为陵和希白曾亲眼目睹梁师都的儿梁
尚明从海沙帮接收大批火器,若我有一字虚言,地灭天诛。”
李渊听得面色一变,好半晌才压下声音道:“竟有此事?”
寇仲叹道:“阀主的真正敌人,是突厥人而非我寇仲。我早说过,击退外族后我们可坐
下来从详计议,我根本没有做皇帝的兴趣。只是不愿天下落入祸国殃民、私通外敌的昏君手
上。昨晚我曾对了空明言,我的耐性愈来愈小,日防夜防,不如索性返回梁都操练儿郎,大
家在战场上刀来枪往的拚个痛快。阀主不是说过不会让我空手而回吗?那就拿出行动来,公
布我们正式结盟,把毕玄的使节团赶回老家去,大家在战场上见个其章。”
他确是失去瞎缠下去的耐性,这番话可说是对李渊最后的忠告,暗示若除去私通外敌的
建成和元吉,一切好商量。
李渊回到龙座,神思恍惚的坐下,呆望前方片刻,目光往他投去,点头道:“我会好好
思索少帅这番坦白的说话,不过请给李渊一点时间,快则五日,迟则十天,李渊会予少帅一
个肯定的答覆。”
寇仲心暗叹,不过无论如何,李渊该暂时不会和他翻面动武,该算是个好消息。
女的讶然往徐陵瞧来,男的却慌忙起立,笑容满面的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就让
愚蒙作个小东道,陵兄请赏面。唤!差点欢喜得忘记礼节,这位是芷菁,长安望族沙家的
四小姐。”
沙芷菁大方的起立欠身施礼,姿态优美,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烈瑕又道:“这位是我的老朋友,现时长安城内人人谈论的徐陵徐公。”
沙芷菁“啊”的一声娇呼,显是被徐陵的朵儿震慑。
徐陵强按下烧冠冲发的怒火,微笑还礼,心却恨不得把这卑鄙奸徒碎尸万段。烈瑕
昨日口上的有约佳人,大有可能是沙芷菁,如此日日相见,可知他们关系的密切。他敢肯定
烈瑕应是从赵德言处得知沙芷菁和寇仲的关系,甚至是在赵德言怂恿下,故意接近沙芷菁,
攫取她的芳心,以这种卑劣的手法打击和惹怒他们作报复,以扰乱他们阵脚,增添他们的烦
恼。
烈瑕拉开椅,笑道:“大家坐下再说。”
徐陵目光落在他面上,立即变得锋锐冰寒,淡淡道:“烈兄不用多礼,我来是想告诉
你,五采石已物归原主,烈兄再不用为此费神动歪念头。”
沙芷菁大为错愕,始知徐陵和烈瑕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烈瑕双目杀机一闪,笑道:“陵兄有心哩!愚蒙但愿采石能无惊无险,安返波斯。”
徐陵目光转投沙芷菁,微笑道:“沙小姐请安坐,我这位老朋友最爱宣扬邪教教义,
甚么黑暗与光明相对,诸如此类,引人入彀,沙小姐务要明辨是非曲直。”
又探手往烈瑕肩膀拍去,笑道:“对吗?烈兄!”
烈瑕感到他看似简单随意的一拍,竟笼罩着他头颈肩膊所有穴道,如让他忽然变招,实
有一举制他死命的威胁力,虽明知他不敢如此当众行凶,但岂敢拿自己的命去豪赌,骇然闪
往刚坐下的沙芷菁椅背后。
除陵哑然失笑道:“人道生平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烈兄何事慌惶,是否怕
含恨黄泉的宋金刚来找你索命呢?”
转向沙芷脊正容道:“沙小姐请恕在下交浅言深,我徐陵极少讨厌一个人,烈兄却是
其之一。”
言罢不待烈瑕反驳,施施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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