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战争,那傅采林肯定是对生命的追求、体会和好奇。
闻言一愕后,沉默片刻,一个意念浮现脑际,答道:“若要沉香,须有水才成,大师指
的是否水?”
傅采林出乎四人所料的双目射出沉痛神色,仰望夜空,以充满伤情的语调道:“你两人
均是天资卓越之辈,令我几可重见当年君婥遇到你们时的情景。”
傅君嫱娇嗔道:“师尊!”一副撒娇不依的女儿家动人神态。
寇仲和徐陵给傅采林勾起心事,顿感神伤魂断,说不出话来,更无暇计较傅君嫱的不
悦。
傅采林亦像听不到傅君嫱不满的表示,缓缓道:“水是活命的泉源,生命的根本,是能
令人毫无保留赞美的神迹。若水是因,花便是果。像我身旁的金蓬莱,在早春的山野,最先
开花的是它,有如美丽的大自然里朵朵红云,美女正是最灿忱的花朵。白日是属于火的,晚
夜是水的天地。沉香因超过水的比重,置水则沉,故名沉香,若没有水,何来沉香。”
侯希白仰首深吸一口香气,心神皆醉的道:“不论香气与名字,均是那末动人,素烟思
暖降页香,好名字!好名字!”
连跋锋寒也大感得侯希白及时随来之幸,因为四人,以侯希白的性情最接近傅采林,
宛是同一类人,而他自己则截然相反。
傅采林往侯希白瞧去,双目回复神秘莫测的灵焰,微一点头,朝居于另一端地毡边缘,
背靠平台石栏,与他遥相面对,目不邪视的跋锋寒道:“自知尔等来长安一事后,君嫱在我
这一边耳朵说一套,君瑜在我另一边耳朵说另一套。两姊妹还为此不瞅不睬,水火不容,可
见这世界因异而生争,生而为人势难避免,跋锋寒对此有何看法?”
寇仲和徐陵知傅君瑜为他们说尽好话,感激的眼光往她投去,傅君瑜却是木无表情,
垂首不语。
侯希白则在饱餐秀色,众高丽美女人人神态恬静,似是非常享受今夜的气氛和对话,只
不知她们有多少人听懂汉语?
跋锋寒双目精光闪闪,迎上傅采林慑人之极的眼神,从容笑道:“正如大师所言,日是
人夜是水,日夜水火的对立,正是天地万物推移的动力。作为一个人,其个体是有局限性
的。但正因我们的有限,才让我们感受到无限;有对生的体会,才有对死亡的恐惧和认知。
个人是有限,扩张却可以是无限。此为跋锋寒一偏之见,请大师指点。”
不看僧面看佛面,由于寇仲和徐陵与傅采林的关系,这番话在跋锋寒来说算是客气有
橙,但仍充满反驳的意味,最后那句“一偏之见”,似在谦逊,更见可圈可点。
寇仲和徐陵听得心惊胆跳,傅采林说话行事教人难以测度,其怕一言不合,跋锋寒立
要捱他的奕剑术。
寇仲旁的傅君嫱低声骂道:“夏虫岂可语冰?哼!无知之徒。”
这几句话该只得两人听到,因是以束音成线的功夫向两人传递,岂知傅采林右耳微微耸
张,向傅君嫱瞥上一眼,露出责怪神色,才往跋锋寒瞧去,唇角逸出一丝涟漪般逐渐扩大的
笑意。
寇仲和徐陵暗呼厉害,如此“耳功”,他们尚是首次遇上,由此推之,师公的感官何
等灵锐。难怪可以人奕剑,以剑奕敌。
傅采林深情专注的望往嵌挂着美月的动人夜空,然神往的思索耆道:“你能从人的局
限看到无限,已非常人之见。若人能睁开心灵的眼睛、穿透一切贪嗔、迷惘、恐惧、私欲,
他将可看到自身和环绕在四周的神迹。不论你如何卑微或伟大、愚顽或智慧,本身都是一个
神迹。生命是整个存在的巅峰,众生只有人有自由的意志,能为自己的存在作出反思,作
出决择。生命同时包含著有限和无限,觉知自己就是通向认识存在的唯一途径。每一个生命
的存在,都是在永无休止的生长和衰败燃起的火花,生命长河的片段零波。”
四人不由自主随他望往美丽的夜月,生出深刻的感受。
傅采林述说的是对生命和存在的哲思,一种超乎常人的宇宙观,由深黑的星空,到地上
的一草一木、白云流水,于其间存在的生命,自身的存在确如他所言的是不可思议的神迹和
奥秘。人因受到自身的局限,并不晓得这一切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大多数人的选择是视而
不见,埋首沉迷于人世的生荣死辱而不能自拔,只有像傅采林这种智者,才能从认知自己,
睁开心灵内的眼睛,看到存在背后谜团。
连跋锋寒也因他的话现出深思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采林续道:“自出娘胎后,随着生命的成长变化,我们从迷蒙逐渐苏醒过来,有如
从一个梦醒过来般,踏进此一我们视之为‘清醒’的另一个梦里,随着个人的偏好作出不同
生存方式的选择,至乎忽略生命的神迹。可是在每一个人深心之,我们均晓得盲目地去追
求物欲,只是无可奈何的苦作乐,是生命的沉溺,故常感不足,偏又别无他法。这便是我
们此时此刻的处境。”
顿了顿接下去道:“我的生命一直在寻找某种不得而知的东西,因为它可以为生活带来
更深层次的意义。当我注视夜空,又或一朵金蓬莱,甚乎一位动人的女性,我会感到更接近
我想追寻的东西。佛陀提出一切皆虚,对比出生命存在的无奈和希望、痛苦与快乐,是觉知
存在的方法。我对宗教的兴趣亦止于此,生命的意义只能在内在追寻,外在发生的事,只是
内心的一种感受。”
跋锋寒目光转柔,往傅采林望去,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多谢大师指点。”
徐陵留意侯希白,后者听得目瞪口呆。心忖在他们四人,感受最深和得益最大的肯
定是侯希白。他与傅采林都是追求完美的人,分别在侯希白沉溺在美丽的本身和形相,透过
艺术的手段去捕捉美丽的真貌;而傅采林追求的却是美丽背后的真义,妍丑间的界限更因其
超卓的看法和体会而不存在。
寇仲长叹道:“到今夜此刻,我才真正掌握到娘转述师公你所说的‘每个人均暗藏一座
悉具自足的宝库’是甚么意思,唉!多少年啦!”
傅君娇出奇地没有立即出言斥责他,只是冷哼一声。
傅采林目光落往寇仲身上,讶道:“你们仍把君婥视作娘吗?”
徐陵暗松一口气,至少傅采林没有因寇仲称他为师公而动气,不过傅采林是否不计既
往,则仍无任何把握。
因为他更怀疑傅采林是永不会动气的人,故不能以此作准。
寇仲苦笑道:“娘对我们恩重如山,她永远是我们心最敬爱的至亲。唉!希望师公你
能明白,我们没有杀宇化及而让他自行了断,其实另有苦衷,绝非我们忘本。”
傅君嫱终按捺不住,怒道:“事实俱在,还要狡辩?”
徐陵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傅采林举断他的说话,神色恬静的道:“你们可知我因何修练剑术?”
寇仲和徐陵两颗心立时直沉下去,暗呼不妙,一个对生命有如此采刻和超凡体会的
人,自可本着他们无法揣测和超然的意念,修成名震塞内外绝世无双的剑法,更无法预料他
会怎样处置他们。
跋锋寒双目亮起来,淡淡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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