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檐上忽摔下半片残瓦。
凤九霄抬手一拂袖，青石板上碎成齑粉的瓦片轻烟般旋开。
身后茶马铺子门口，裹狐裘的党项少女正拨弄火盆炭火。火光映亮她胸前垂挂的青铜野狼佩，也映出墙角蜷缩的冻毙流民——紫黑僵手还死死抓着一束枯黄麦穗。
在这里，天堂和地狱仿佛只隔一线。
凤九霄突然想起了那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裹狐裘的党项少女，脖子上戴的青铜野狼佩，一看就价值连城，她眼前的火盆上正烤着牦牛肉，而她的对面墙角，却蜷缩着一个冻死的尸体！
这场景实在有些辣眼！
辣椒也看到了那个死人，“小姐，那人是不是死了？”
袁紫珊道：“是！”
“怎么人死了，也没人收尸？这要在咱们那，早有人报官处理了！”
“估计那人也是刚死，不然不可能任由尸体死在街上好几天没人管。”
“他这里的主官叫啥呀？小姐！”
“好像就叫城主，也叫大首领。”
忽听凤九霄道：“这里停吧，今晚就住悦来客栈！”
马车停下，众人纷纷下车。
凤九霄对辣椒说道:“这里比较特殊，这个廓州城，在吐蕃地位很高，是青唐吐蕃也就是唃厮啰吐蕃国的战略要地，统治架构融合了吐蕃传统和地方特色，这里的主官由唃厮啰国主直接任命，直接统属，地位比较高！”
曾咏道：“是吗？这不和你们皇城司一样吗，除了皇帝，谁的话也不好使。”
凤九霄道：“没错！根据皇城司的密报显示，这里有驻军，驻扎在喀日马武士营，主要是为了防范中原和西夏。另外，这里的喇嘛也能参政，对日常纠纷有裁决权。”
曾咏一皱眉，“什么？喇嘛裁决纠纷？这特么的也管得太宽了吧？”
凤九霄道：“这才哪到哪？你看那些朝圣者的虔诚态度，就知道这些喇嘛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稳固！想扭转这种局面，除非有秦皇汉武那般雄才伟略的人物才能做到！”
“赵光义行吗？”
“他能不能拿回燕云十六州都还两说！”
常子衿道：“我觉得他不行！连契丹都打不下来，就别说这里了！山高路远的，行军到此至少累死一半！这里属高原地区，气候寒冷不说，这空气似乎也有些稀薄，一般人在这里连喘气都费劲，想统一吐蕃，还真如九霄所说，除非某个要比肩秦皇汉武那般的绝世人物才能扭转乾坤！到时候，四海归一，政令一统，取消这吃人的农奴制就不是空谈和幻想了！”
凤九霄道：“我有种预感，以后吐蕃绝对会被统一，只不过你我是见不到那一天了！”
袁紫珊突然道：“契丹呢？”
凤九霄迟疑了一下，“也能统一！”
袁紫珊突然笑了，“谁统一谁呀？我记得小时候一个教书先生说过，中原分分合合，但是统一都是由北向南完成，从来没有南人北伐成功的！你就不怕，中原被契丹统一？”
凤九霄正色道：“其实如果中原被契丹统一也无所谓，他们南北分治搞得就不错，如果统一了中原，仍能保留汉制，善待百姓，那也无所谓！”
曾咏道：“你这议论若是被宋廷听到，肯定会认定你是大逆不道！”
凤九霄不以为然，“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大宋最后统一了契丹，那我今天的话对大宋而言就是大逆不道；可是假如契丹真的统一了中原，那对契丹而言，我又是什么？”
庞十五笑着把缰绳递给了靠过来的吐蕃小伙计，“大哥自然是大辽王朝的英雄啊！因为你预言成真啊！”
凤九霄往店里走，“我之所以觉得谁来统一不重要，是因为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当那个天下共主。所以我刚才说，最好是大宋统一天下，必须是王者之师、仁义之师，退而求其次，可以是契丹，因为他们是与我们最接近的异族，崇尚儒学，讲仁义礼智信，但是其他异族就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成为天下共主！就比如这吐蕃，一旦天下尽归吐蕃，那百姓岂不惨了？遍地农奴，小孩子不是被剥了皮就是剔了骨，好不容易长大点又被抓去陪练双修，那还有活路吗?”
众人无不陷入沉思。
吐蕃小伙计长得挺像那个被玉螳螂刺死的扎西，黝黑的面庞，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比雪山的雪还干净！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他的汉语不是很流利，但能听懂。
凤九霄道：“牛肉多上，先上五十斤，菜谱上的菜全上一遍。”
小伙子一怔，“牛肉五十斤?菜品全上？可是我们菜有六十多道，你们才八个人……”他嘴里发出的那个“人”听起来有点像“仍”。
辣椒笑道：“八个仍！”
袁紫珊道：“别取笑人家！藏语你会说吗？要不你说一句藏语，让人家品评一下？”
辣椒立刻噘着嘴，“哎呀，开个玩笑嘛，我又没有嘲笑他的意思。”那小伙也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凤九霄指着比格沃夫道：“你上就行！他很能吃的，五十斤牛肉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牛肉你先上五十斤，提前再备好五十斤，今晚我们要是够了，就留着明天带走，不会白准备的。明白了吧，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着凤九霄，心道：看年纪你比我还小吧？说话老气横秋的，居然中我小伙子。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立刻笑道：“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店里的客人不多。
只有两桌客人，都是商人。一桌五六人，口音像是晋陕一带的，另一桌七八人，口音是江南一带的。
正要落座，这时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哎呀，这么巧啊，在这里又遇见你了。凤公子，别来无恙啊？”
辣椒顿时哼了一声。
常子衿立刻看了袁紫珊一眼。
袁紫珊则不动如山，既没看凤九霄，也没看熊梦烟，双目低垂，仿佛正闭目养神，什么都没听见。
凤九霄看了袁紫珊一眼，见她没反应，心头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点，然后立刻回头，便看见了那一双纤细如丝、弯如小月的媚眼，和那瓣红艳如花、形似烈焰的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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