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但还是有不少人跟着老四老五出了院子,想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带回肉来。侯成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些乡亲们都是被饿怕了,才会如此急切地盼着一口肉吃。可他也清楚,家里的情况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侯贵和侯五兄弟俩一前一后出了门,两人在路上商量:“这点钱买的东西分给大家吃,肯定不够,不如我们俩买些吃的先填饱肚子,再去县城找老大和老三回来。他们有钱,多买些肉和粮食做个大家吃。”
两人来到红庙集,一人两个烧饼夹牛肉,外加一碗胡辣汤,就把手里的钱花完了。
侯贵去县城找俩哥,侯五在街头等消息,左等右等见不到人,侯五心里发毛,他突然看到水沟里有一只死猫,瘦的只剩一张皮。救命恩人一般,他找来一把刀,把皮剥了,剁头去尾拿回家去。
看侯五出去了,侯成转身走进屋里,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父亲,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知道父亲一辈子勤俭持家,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也不会舍得用肉来办丧事。“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侯成在心里默默说道。
等了半天,只见老五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周围的乡亲们也都满脸失望。侯成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怎么回事?没买到吗?”
老五哭丧着脸说道:“二哥,镇上的肉铺就剩一块肉,豆腐坊也关门了。”侯成听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周围的乡亲们见状,也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纷纷。
看见侯五手里有一块肉,侯家院里很快支起了两口大锅。一口熬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高粱米粥,另一口,咕嘟咕嘟炖着那只死猫肉。肉香!真正的肉香!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开了笼罩村庄多日的死寂与馊腐气,蛮横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直抵肠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袍,头戴一顶黑色的毡帽,看上去气宇轩昂。等马到了跟前,马上的人勒住缰绳,跳了下来。侯成定睛一看,原来是前红楼的“和事佬”李老抠。
这个和事佬就是专门张罗白事。谁家死人,他马上就到,给主家租赁锅碗瓢盆,桌子凳子,还有灵棚孝衣,唢呐棺材。今年大饥荒,他还借你粮食银钱,让你把人送殡下葬,当然,这驴打滚的利息也能坑死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谁也顾不上以后得死活,先把眼前的坎儿走过去。
侯成心里一动,隐隐觉得来人可能会带来转机。他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李老抠看着侯家院子里的场景,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笑道:“侯家小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热闹?”侯成苦笑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李老抠听后,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不过,这年头;利息也高。”
侯成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说道:“李大爷,您真是救星啊!只要能帮我把父亲的后事办好,我侯成日后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李老抠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不必挂怀。我家里正好还有些存肉和豆腐,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侯成感激涕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围的乡亲们也都欢呼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李老抠似乎闻到了肉味,看着众人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侯成心里一紧,问道:“李大爷,您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李老抠笑了笑,他可是有便宜就占,不会吃一点亏。现在人快饿死了,闻到肉味不吃几口回去,那才是大傻瓜。李老抠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听说你家院子里那口大铁锅煮的东西挺香的,我想吃几口再回去。”
侯成有些犹豫,但想到李老抠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也不好拒绝,只好说道:“没问题,您请进。”说着,便带着李老抠走进了院子。
众人围在大铁锅旁,看着李老爷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油腥味扑面而来。李老爷皱了皱眉头,用勺子舀了一勺锅里的东西,放进嘴里尝了尝。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噗”地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大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吃!”
侯成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这锅里煮的是……是死猫肉。”李老爷一听,顿时大怒,指着侯成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侯成,你爹刚死,你就拿这些畜生的肉来办丧事,你还有没有一点孝心?我好心帮你,你却如此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侯成被骂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周围的乡亲们也都低下了头,不敢看李老抠的眼睛。李老抠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边走边说道:“我再也不会管你们侯家的闲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侯成才缓过神来,他强忍着泪水,对乡亲们说道:“各位乡亲,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实在对不住。但我爹的丧事还得继续办下去,还望大家能再帮衬帮衬。”乡亲们也都有自己的难处,出力帮忙办丧事可以,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钱粮拿出来。
侯成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许久,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弄钱来办好父亲的丧事,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开席了。没有桌椅板凳,就在院子里铺开几张破席子。碗筷不够,就几家凑。高粱米粥稀汤寡水,炖肉也只有薄薄一层油花漂着,零星几点肥肉丁沉在底下,像大海捞针。可这已经是天堂了!
侯老蔫捧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粥,上面颤巍巍浮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肥肉。他像捧着稀世珍宝,先凑到鼻子底下狠狠吸了一口,那浓郁的、带着荤腥的香气直冲脑门,激得他浑身一哆嗦。他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那块肉,酸呼呼的,有点大粪的味道。他也顾不得香不香,伸着脖子猛咽,那块肉顺着喉咙滑下去,烫得他心口发疼。旁边他婆娘,正用两根手指,仔细地刮着碗底最后一点油星子,刮完了还不忘把手指放进嘴里嘬得啧啧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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